“但是,她開口說的話,總能發人深思。”就像在自己彷徨的時候,在方家花園裡碰到採摘金銀花的方錦書,那時她說的話令自己心頭豁然開朗。
陸五爺點點頭,道:“不知爲何,我總覺得她和宮裡的皇后娘娘很像。”
陳婉素唬了一跳,忙道:“這話可不能亂說。”方錦書只是個文官女兒,怎好和身份尊貴的皇后娘娘相提並論。
“我知道。”陸五爺笑了起來,道:“只是一種感覺,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覺得。”
待他喝完蓮子羹,陳婉素便端着空了的瓷盅退了出去。陸五爺在書房的時間很多,她除了關心照顧他的身體外,從不會多嘴問一句。
他的事她不懂,索性安心做好這個陸五爺妻子的角色。
這一點,也是陸五爺最滿意陳婉素的地方。到了他這樣的年紀與身份地位,不需要再通過聯姻來鞏固地位,那些嬌滴滴的大小姐他更沒有耐心去哄。這樣的妻子,正是他所需要的。
知道了權墨冼跟方家的關係之後,陸五爺重新進行了新的考量,吩咐下人:“來人,去翰林院候着方翰林,晚上請他吃酒。”
權墨冼觸犯了世家利益,如今在京中的幾大世家有默契的同時出手,他也不例外。那塵囂日上的流言中,就有他的一分功勞在裡面。
但聽見權墨冼去了公主府之後的消息,他變得有些猶豫起來。權墨冼的這個舉動,他並沒有視作黔驢技窮。
這會正是要到了快散衙的時候,今日在御前輪值的是伍翰林,方孰玉便準時從翰林院中走了出來,正準備上轎。
“方大人,我家五爺在聽香水榭擺了酒,請大人賞光。”
“哦?”方孰玉停下掀轎簾子的手,吩咐其中一名長隨道:“你回去跟太太講一聲,我去和陸五爺吃了酒再回來。”
在這個普普通通的日子,聽香水榭的客人不多,越發顯得幽靜。
陸五爺站在院子門口候着,見方孰玉下了轎便迎上來,笑道:“倉促來請,實在是有事不解,想與大人你說道說道。”
“五爺實在太客氣了。”方孰玉笑着拱手,道:“正說着許久不見,這就見着了。”
兩人入了席,陸五爺道:“知道你愛吃魚,我正好得了幾尾小黃花魚,便讓這裡的大廚酥了,你嚐嚐味道。”
“難得五爺想得如此周詳。”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還能考慮到方孰玉的喜好,做得如此妥帖。這讓方孰玉再一次認識到了,來自世家大族的力量。
傳承了百年的底蘊,正是體現在這些細微之處。
算起來,兩人是拐着彎的姻親。這關係,可遠可近。如今既然陸五爺刻意示好,方孰玉也就不再跟他客氣。
閒談了幾句風月,店裡的夥計將酒菜都逐一上了。那盤小黃花魚,炸得金黃酥脆,咬一口便鮮香適口,令人回味無窮。
“這上面,裹的是什麼味道?”方孰玉問道:“聽香水榭裡,原沒有這道菜。”
陸五爺親手給他斟了酒,笑道:“家裡專門用來炸魚的調料,不值一提。難得你喜歡,回頭我就讓人把方子寫了,送到府上。”
“那就先謝過了。”方孰玉笑着道謝,等着他的下文。今日突然請來他此,絕不是爲了請他吃炸魚那麼簡單。
兩人喝了幾盅,陸五爺問道:“權墨冼此子,不知方大人怎麼看?”
既然方家願意相幫權墨冼,這件事必定是經過方孰玉點頭了的。陳婉素不可能知道更多,有她的這層關係在,陸五爺便直接來詢問方孰玉。
依他們兩人的關係,方孰玉要麼不說,要說的話自然不會誆他。
方孰玉眯了眯眼,原來,他是來向自己打聽權墨冼的。是了,權墨冼悍然狀告族人,這些世家大族怎麼會坐視不理?他才散了衙,還不知道洛陽城裡已經傳開了的流言蜚語。
“五爺,我這麼說吧。”方孰玉想了想,道:“此子,前途可期。”
“怎麼說?”
“我第一次見他時,是他送小女回家。”方孰玉笑道:“我問了他的學問,知道他是鄉試貢元,就動了招攬他的心思。”
“哦?”陸五爺點點頭,表示明白了他的意思。方孰玉的招攬,顯然並沒有成功。否則,權墨冼就不會至今還在單打獨鬥。
方家雖然給予了權家一些幫助,但這種幫忙,和政治上的門生等截然不同。權墨冼既然沒有投入方孰玉的麾下,那在朝堂上,方家也不會替權墨冼說話。
想想那個時候,他初來乍到京城,就有了這麼好的一個機會,竟然會拒絕。確實,非常人可以做到。
雖然那個時候他已經是貢元,但區區一個貢元,在這個權貴遍地、狀元都有十多個的京城,還真算不得什麼人物。
“是個有成算的。”陸五爺讚道。
方孰玉品了一口酒,笑道:“你看看他,這一路上走得看似兇險,實則穩妥。拒絕了寶昌公主,贏得了美名。得罪了百官,卻簡在帝心。”
“所以,這一回我不相信他會這麼莽撞。”方孰玉緩緩道:“不過,他的膽子真是大,這是要和族裡撕破臉的意思。”
“誰說不是?”陸五爺感慨道:“這古往今來,敢這樣做的人也沒幾個。”
追溯到上古時期,人們爲了生存而聚集在一起,先有了部落,慢慢纔有了國家。所以宗族的信念,根深蒂固。而幾千年傳承下來,宗族的力量也越發龐大。
就陸五爺而言,從懂事之日起,就知道自己這一生將爲陸家奉獻所有,哪怕他只是旁支子弟。是的,因爲他資質優秀,獲得了族裡的資源栽培。
但獲得多少,相應的就要付出多少。這一生,他何曾自由過?在內心深處,其實他或多或少有些羨慕權墨冼這樣的勇氣。
在他的少年時期,有何嘗沒有反抗的念頭呢?只是剛剛一興起,就被他自己掐滅在搖籃中而已。只因爲他十分清楚的知道,那個代價他付不起。
“五爺,你就信我一回。我不會看走眼,更不會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