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氣在衛亦馨的眼底累積、醞釀,逐漸形成一場風暴。
她從落水醒來之後,還沒有吃過這樣大的虧!
哪怕在帝后面前,她也能仗着年紀幼小,以及對他們二人的瞭解,輕而易舉的獲得了他們的歡心。
在宮裡,連有頭有臉的大太監,在她面前也小意奉承着。
而如今!
這是打哪裡冒出來的人,竟然在她面前大放厥詞?!
衛亦馨任由大宮女替她清潔墨汁,一聲不吭地等唐元瑤說完,擡眼狠狠地盯了唐元瑤一眼。
眼神中透露出的冰冷意味,令唐元瑤渾身發涼,從後脊樑處升起一股冷氣。
這個小宮女是什麼意思?唐元瑤有些不安的想着。
說起來,她也是足夠倒黴。因爲墨汁澆到了衛亦馨的衣袍上,讓唐元瑤沒能發現,藏在衣袍之下的那雙繡金線的小羊皮靴子。這樣的靴子,怎會是一名普通宮女所能擁有的?
但到此時,唐元瑤也覺出了其中的不對勁來。
她尷尬的收回了拿着糕點的手,在嘴角扯出一絲笑來,道:“不喜歡糕點?姐姐跟你陪不是了,這支鐲子你拿去戴着玩。”
說着,從手上捋下一個白玉八仙紋手鐲,遞到衛亦馨的面前。
“姐姐?”衛亦馨看也不看那支玉鐲一眼,冷冷一笑,道:“你什麼身份,竟敢做我的姐姐?”
那大宮女已經用絲帕擦乾了她臉上的墨跡,但墨汁不同於清水,必須要徹底清洗才能去掉。
此時的衛亦馨,半張臉染着墨汁,半張臉白皙如玉。
她這麼冷冷一笑,哪裡像才六歲的女童?神情詭異,令人不寒而慄。
“把她帶出去,治一個不敬之罪。”
大宮女屈膝應下:“遵命,郡主。”
什麼?
這個不起眼的小宮女,竟然是什麼郡主?
唐元瑤的臉唰地一下變得雪白,這個年紀的郡主,就只有齊王府上,被冊封不久的端成郡主。
她也顧不得再想,爲什麼端成郡主此刻會出現在這裡,忙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求饒道:“小女子有眼不識金鑲玉,求郡主您大人有大量,饒過我這一回。”
衛亦馨的郡主身份既然已經挑明,方錦書也連忙帶着方錦暉一起見禮。
對於她們這樣的下臣之女來說,齊王嫡出長女的身份,尊貴無比。
衛亦馨擡了擡手,讓她們兩人起來,連眼風也沒有掃一下。她的注意力,眼下都放在這個冒犯她的女子身上。
“不想出去?你叫什麼名字?”衛亦馨的聲音裡不帶任何溫度。
唐元瑤心頭叫苦,報上了名字,豈不讓郡主就此記住了嗎?但這裡是考場,連位置都是提前分配好的。就算她不說,只要略查一查也能知道她的身份。
她也只能硬着頭皮答話,道:“回郡主的話,小女子姓唐,名元瑤。”
“我知道了。”
說罷,衛亦馨吩咐那個大宮女:“帶我下去洗漱。”
唐元瑤用的墨,算不得上等,墨汁的味道薰得她有些難受。忍到現在,也只是想狠狠發落這名女子。
大宮女彎腰將她抱起,就這麼徑直走了。
留下唐元瑤跪在原地,一臉茫然失措。郡主這到底是什麼意思,饒了她還是沒有饒?走之前也沒有叫她起來,她更加不敢亂動。
這邊的動靜,被站在考場邊上齊王收在眼底,眉頭不可見的皺了一下。他自幼習武,眼力極好,自然看見了一身墨跡的衛亦馨,和跪在原地的女子。
見衛亦馨被抱回來,他不顧她身上的墨跡,伸出手將她抱到懷中,愛憐的問道:“這是怎麼了?好好的出去玩,一身墨的回來。”
轉頭看着那名大宮女,冷聲問道:“你是怎麼照顧郡主的?”
衛亦馨被潑了墨,大宮女心頭一直就忐忑着。聽到齊王問話,連忙跪下請罪,道:“是婢子的錯,請王爺降罪。”
衛亦馨看了她一眼,沒有替她求情的意思。雖然她擋下了硯臺,免於讓她被砸中的命運,但仍然澆了自己一身墨,搞得這般狼狽。
齊王示意掌事姑姑將她帶下去,按宮規處罰。
在他面前,衛亦馨收起了倨傲的神情,露出委屈的小女兒嬌態,道:“父王,那個女子實在太過分了!潑了我一身墨,還笑話我是個墨猴。”
齊王的眼中騰起一團怒火。
衛亦馨自從落水醒來之後,就像突然開悟了一般,伶俐聰慧,甚至還能討得父皇歡心。他這個不得寵愛的皇子,還指望着她去親近父皇。百般寵愛都來不及,連重話都捨不得說上一句。
這是打哪裡鑽出來的人,這般不長眼!
“敢笑話我馨兒,她好大的膽子!你想怎麼處置她?”
衛亦馨想了想,道:“就讓她那樣跪着,跪到明日卯時。”轉了轉眼珠,她又補充道:“馨兒要進宮去告御狀,讓皇祖父來發落她!”
齊王心頭的顧慮,她再瞭解不過。
給她出一口氣自然是沒問題,但讓一個官員之女在這裡跪上一天一夜,她這個韜光養晦的父王,只怕就會瞻前顧後了。
所以,她才裝作天真的開口,慶隆帝那裡,由她去解釋。
聞言,齊王哈哈一笑,道:“好!既然馨兒開了口,就都依着你。”
得到了承諾,衛亦馨才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道:“父王,您的袍子都被馨兒弄髒啦,也下去換一件吧。”
齊王低頭看了看,笑道:“不礙事。”
衛亦馨身上的墨跡已幹得差不多,大半都留在了抱着她過來的那個大宮女身上。齊王身上,只沾染了些許。他本就是微服出行,做讀書人打扮,有些墨跡也算不得顯眼。
“馨兒先下去洗漱,回府換一身衣衫再進宮。”
衛亦馨俏皮一笑,道:“馨兒不想回府,淨了面就找皇祖父告狀去!”收拾得整整齊齊了,還怎麼告狀。
這個唐元瑤,讓她如此狼狽。罰跪?那只是提前收取一些利錢。
這一世,她早就決定了,在任何時候都不會委屈了自己。誰敢得罪她,就要做好付出雙倍代價的準備!
在經過盧姑姑身邊時,她示意抱着她的宮女停下,指着方錦書、方錦暉兩人問道:“她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