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一屁股坐在一旁空着的位置上,笑容裡充滿着虛假:“瞧您這話,是怎麼說的?自打上回一別,我可是一直唸叨着大奶奶您。”
“這不?見您在這裡,就趕緊過來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她這般主動,權璐便應了,道:“快別您啊您的磕磣人,好好說話,成不?”
“成啊,怎麼不成。”吳大奶奶拿眼看着方錦書,笑着問道:“這是哪裡來的小娘子,可是從畫裡下來的?我這遠遠看着,都不敢過來了。”
不敢過來,那你還來?
權璐在心頭翻了個白眼,替她引見道:“這位是方侍郎家的四姑娘,這位是吳家大奶奶。”
“見過吳大奶奶。”看在權璐的臉面上,方錦書當先見禮。
“喲,原來是四姑娘。”吳大奶奶掩口笑道:“這不就是你那位狀元弟弟,未過門的媳婦嘛。”她怎麼會不知道方錦書的身份?不過明知故問罷了。
正是因爲知道,她才嫉妒得兩眼發紅,湊上前來,非得給權璐一個不痛快才行。
她和權璐的丈夫,都是衛尉寺的八品小官。
可是,明明身份地位都一致,憑什麼權璐的日子過得那般舒坦?彭長生對權璐很是尊敬,家裡沒有姨娘通房,就連她只生了個女兒也沒多說半句。
同爲八品,彭長生的前途卻比自己丈夫要好得多。
原因很簡單,自己丈夫,並非科舉出身,乃是承了祖蔭庇佑捐了個小官,好容易才升了八品。本身也是個沒志氣的,她常恨他上不懂逢迎拍馬,下不懂吃拿卡要,老實得沒出息。
眼下看着,自己丈夫能混到七品官,這輩子就到頭了。
可彭長生呢?實打實的科舉出身,一來就是八品官。彭家的家底也夠殷實,吃穿俱都不缺。這到任以來,已經得了兩個“卓異”的考評。
就算今年底升不了,只要不出什麼岔子,升官那也是遲早的事。
在衛尉寺裡,彭家實在是一個值得羨慕的對象。夫妻和睦,丈夫前途有指望,妻子賢惠持家。自然,也就免不了有人嫉妒,比如眼下這個吳大奶奶。
彭家本來就已經這麼惹人嫉妒了,再加上權璐孃家的弟弟,可真是不得了!
看着面前優雅貴氣的方錦書,吳大奶奶的眼裡,幾乎要噴出火來。她的眼界有限,卻也能看出來,方錦書的衣裙面料華貴,她這一生恐怕都穿不起。
她的語氣實在是有些酸,方錦書皺了皺眉,別過臉去。同她這樣的婦人計較,實在是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這麼一來,吳大奶奶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口不擇言道:“彭大奶奶,你可要仔細着些你那位狀元弟弟的性命。”
“這位四姑娘府上,你們權家也不多衡量衡量,能不能高攀得起?”她這話裡話外,影射着方錦書“剋夫”的名聲。
對此,方錦書有些驚愕地扭過頭來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嘴一言不發。
她驚愕的,是這名婦人的愚蠢。
方錦書不知道吳家是何等情形,但根據百草味安排來客的情況來看,應與權璐是差不多的人家。
然而,不是哪一家,都有一個狀元弟弟的。更何況,權墨冼是朝中最年輕的五品官員。
所以,彭家和權璐的前途,一定比對方要大好。這不需要多聰明,就能想明白的事實。可是她,竟然會愚蠢到去跟權璐互別苗頭。
這種情況,不是以巴結爲主嗎?
方錦書對她所言,倒是絲毫沒有放在心上。在背後說自己的人多了去了,難道她要個個都去計較不成。
可是她的表情,卻被吳大奶奶誤認爲被戳中了傷疤。
只見吳大奶奶一昂頭,繼續道:“彭大奶奶,不是我說你。你們家又不缺那點銀子,找個好生養的纔是正經。”
她壓低了聲音,湊到權璐耳邊悄聲道:“狀元公膝下就一個兒子,還是抱養的。你瞧方家這位姑娘,嬌嬌的樣子,怕是不能生。”
她越說,越是離譜。
方錦書嘴邊浮起一抹譏誚的笑意,這等市井俗婦的嘴臉,實在是可惡。這每一句,竟都盼着權家倒黴的意思。
竟然,還詛咒着自己將來沒有子嗣?
這就不是與不與她計較的問題了,要不是看在權璐的份上,她定然要還以顏色。這會兒,且先忍上一忍,靜觀其變。
不過,方錦書能忍,不代表權璐也能忍。
方錦書要嫁的,是她的弟弟。盼着她不能生,豈不就是權墨冼沒有嫡出子嗣?
不等她再大放厥詞,權璐手上一頓,毫不猶豫地,將手中一杯滿滿的茶潑到吳大奶奶面上。
茶水是在她來之前上的,並非滾燙。但她被潑了個正着,滿臉是水,沿着脖子流淌而下。那支金釵上也掛着茶葉,狼狽非常。
吳大奶奶驚得大叫一聲,忙站起身抖着身上的水,掏出絲帕擦臉。
“你!”她伸出手,指着權璐放着狠話:“你別太得意了!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好看!”她精心打扮了一番纔來赴宴賀喜,被這杯茶全毀了。
她左顧右盼一番,瞧着不遠處角落的案几上,放着一個茶壺,伸手就想要拎過來。
權璐敢用茶來潑她,她就敢潑開水!
在衆人面前丟了這麼大一個醜,她如何甘心。誠如方錦書所想,她從來就不是什麼聰明人,只會爭一時長短。
這會怒氣上涌,腦子裡便沒有想過後果。
只是,還未等她的想法得到實施,一隻素手輕輕覆上了她提着水壺的手。吳大奶奶愕然擡眼,卻見到是之前那個行止優雅的四姑娘。
她不是連反駁都不會嗎?這會是要做什麼。
吳大奶奶用力,想要掙脫方錦書的手,卻發現對方的手勁大得出奇。就那樣不動聲色地抓着她,看上去絲毫沒有用力,她卻無法擺脫。
她不過是普通婦人,而方錦書習武不輟,她怎會是方錦書的對手。
方錦書神色冰冷,道:“大膽刁婦,見了本縣主,還不下跪見禮?!”冊封她的懿旨已下,只是一應規制還未製出而已。
從身份上,她就是縣主。
“縣主?”吳大奶奶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