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嵐笙撫摸着方錦書的小臉,替她理了理頭髮。七日不見,女兒人是回來了,卻穿得這樣殘破寒酸,還不知道吃過些什麼苦頭。
但她幼承庭訓,良好的禮儀教養已經刻進了她的骨子裡。方纔情緒激動之下,才那般難得的在人前失態,此時她再心疼女兒,也要先招呼客人。
“煙霞,你帶書兒先下去梳洗,換好衣服先去跟老夫人請安。”
煙霞是她身邊行事最爲妥帖的丫鬟,安排她去,司嵐笙才放心得下。好不容易纔失而復得的女兒,她不願意讓方錦書再受到半點委屈。
“母親放心,”方錦書道:“女兒給祖母請了安就回房等着您。”
方錦書性子嬌柔,司嵐笙還擔心她不願意離開自己身邊。見她如此懂事,不禁又是一陣心疼。這孩子在外面,吃了多大的苦頭!
和母親分開,方錦書拉着芳芳一道,往她和大姐所住的翠微院中而去。
芳芳自從進了方府的門,就一直沒有吭聲,神情侷促到了極致,生怕做錯了什麼變成個笑話。一路上緊張得很,差點就左腳拌右腳的摔倒。
滿院子這麼多人,個個都像畫裡面走出來的一樣。她雖然在心頭知道,她和方錦書是兩個世界的人,也沒想到這個兩個世界的差距竟然是如此之大。
芳芳只好緊緊跟着方錦書,想着她答應過的肉包子,心頭才安定一些。
離開了母親,方錦書迅速將在方府的記憶回想了一遍。隨着一路前行,眼前的道路變得清晰而熟悉,那些熟悉的人也一一映入她的眼簾。
翠微院,原本是司嵐笙所住明玉院的後罩房。她和大姐年紀漸長,母親便將後罩房重新修葺佈置了一番,擴了一些花園的景緻進來,供她們姐妹兩人居住。
到了這裡,方錦書無須煙霞帶路,也知道西廂房是她的房間。
“見過四姑娘!”
“四姑娘回來了!”
見到方錦書,院子裡的丫鬟僕婦紛紛圍了上來,見禮相迎。才聽到四姑娘平安回府的消息,這會就見到了人,她們也高興的緊。
她性子嬌弱,從不打罵責罰丫鬟,這樣的小主子誰不喜歡?
田媽媽一下子撲到她跟前,眼中含淚:“我的四姑娘,您可總算回來了!”她是方錦書的奶孃,從小將她奶大的情分不一般,疼愛之心絲毫不比司嵐笙少。
中秋那夜她吃壞了肚子,沒有跟着一塊出去。方錦書失蹤之後,她不止一次的責怪自己,無論如何都該跟着去纔是。有她不錯眼的盯着,四姑娘怎麼會丟?
“田媽媽……”
看見她,方錦書也忍不住眼角含淚,悲聲叫道。
“我的好姑娘,快給我來。”看着她這身狼狽,田媽媽心痛不已,拉着她就往屋子裡走去。
一邊走一邊嘮叨:“就讓老奴先伺候着姑娘沐浴,梳洗一番。我的姑娘唉,怎麼就遭了這麼大的罪。”
聽着她熟悉的叨叨聲,方錦書心頭溫暖,笑着道:“好,我都聽你的。”
進了院子,她身邊一下子簇擁了好多人,卻將芳芳遠遠的隔到了外面。
方錦書往左右一看,沒見着她原來的那兩個貼身丫鬟,便點了一個二等丫鬟春雨,吩咐道:“你帶她下去好生洗漱了。往後,她就是我身邊的大丫鬟。”
此言一出,衆人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芳芳,眼中盡是羨慕嫉妒。
這個鄉野丫頭是打哪裡鑽出來的?竟然得了四姑娘的青眼,一下子就成了一等丫鬟。
她們這些家生子也都要從灑掃丫鬟做起,出衆的才能被提拔爲二等丫鬟。再熬上幾年,得了大太太青眼,才能被提拔成一等丫鬟放在院裡的大姑娘和四姑娘身邊。
司嵐笙的愛女之心,可見一斑。
這個命令,春雨應得有些不情不願,面上也就顯得敷衍。
煙霞沉下臉來,道:“這是四姑娘的決定,太太已經允了。你們這般模樣,一個個心氣都高了,皮子癢了?”
她是司嵐笙跟前得臉的大丫鬟,被她這一訓斥,衆丫鬟便都縮着頭好似鵪鶉一般,忙低頭認了錯。春雨也拉着芳芳下去洗漱換衣,安排住處。
方錦書冷眼看着這一切,暗自搖頭。
看來,以前的方錦書性子實在是太綿軟了一些。在自己的院子裡,她的話甚至沒有母親身邊的大丫鬟管用。
前世的她,是定國公府上的嫡出大小姐。
定國公追隨先帝開國,以莫大的功勞換取了開國之後的這個“定國公”爵位。因此,曹家對家中兒女的教導以嚴格著稱,就算是女孩也從小習武,長大後弓馬嫺熟。
她作爲嫡長女,對自己的要求尤爲嚴格。無論是琴棋書畫還是騎射,樣樣都排在家中晚輩的頂尖。箭術尤其高明,能開五斗弓射中百步外的目標。
想到這裡,方錦書微微嘆了口氣。若非她如此出色,怎麼會被先帝賜婚給太子,用以鞏固太子地位呢?
如果可以重來,她真想好好享受閨中的日子,樣樣不爭人前。也許,還能有和他廝守一生的機會。
“姑娘,都準備好了,先沐浴吧。”田媽媽的話打斷了她的沉思。
方錦書閉了閉眼,算了,多想無益。既然已重活一世,還是着眼當下的好。前世的遺憾無法彌補,但今生還有事情等着她。
浸入溫度適中的熱水之中,鼻端飄來她最喜歡的玉蘭花香,她愜意的發出一聲喟嘆。回家的感覺,真好!
田媽媽端了一個粉彩杯過來,杯中茶湯清亮,正是上好的金陵雨花茶。香氣清雅,滋味甘醇。這樣好的茶葉,府裡總共就得了那麼幾匣子,司嵐笙心疼女兒,給兩個女兒一人裝了一兩。
平日裡,是有要好的小姐妹來了,方錦書纔拿出來招待客人。這時田媽媽心疼她剛剛遭了罪,便特意沏來。
但這道茶,卻不是方錦書的最愛。
小小的抿了一口,方錦書笑道:“這麼好的茶葉,還是留着待客吧!田媽媽,我記得母親那裡有上好的臘梅花,討一些來泡茶喝。”
上一世,她爲了家族後爲了兒子登上大位,步步驚心殫精竭慮。梅花,是她唯一剩下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