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個明顯已經七八歲了,卻流着口水憨笑地坐在地上,顯然是個癡傻兒。
這一路上,看得林晨霏越發不忍心。
比起他們,她的生活真的是太幸福了。被寶昌公主一再加害又如何,那都是因爲自己的夫婿太過優秀。
她充滿驕傲地看了權墨冼一眼,心頭暗暗想道:“而這麼優秀的男子,他選擇了我。我怎麼能,成日妄自菲薄?”
想通了這一點,林晨霏的眼神變得明亮起來。
彷彿感受到了她心頭的變化,權墨冼側過臉,眼神寵溺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快到了。”
管着這間善堂的嬤嬤,是宮裡面退下來的一個掌事姑姑。她出宮的時候年紀大了,家鄉的親人也大都不在了,她又無兒無女,索性自請來做了這裡的管事嬤嬤。
“錢嬤嬤,”權墨冼笑着拱手,引見道:“這是我內人。”這間善堂是京兆府所開設,錢嬤嬤在這裡也有品階,領着俸祿。
官階雖然不如權墨冼高,但她年紀大,做的又是善舉,權墨冼對她很是恭敬。
林晨霏斂禮,道:“見過錢嬤嬤。”
“來了?”錢嬤嬤慈眉善目地笑道:“這裡的孩子個個都是命苦的,你們能領養那是再好不過。”
“你們想要領多大年紀的,有什麼要求?”
權墨冼微微沉吟,道:“最好是嬰兒,健康就行,男女嘛……”他看了一眼林晨霏,問道:“你想要男孩,還是女孩?”
“男孩。”林晨霏毫不猶豫地答道。
其實,對她自己來說,是很想要一個女孩的。但她自己知道,在無法給權墨冼延綿子嗣的情況下,權家需要兒子來繼承家業。
就算是領養的兒子,只要上了族譜就有繼承權。
錢嬤嬤點了點頭,道:“可憐見的,正好最近有人在善堂門口放了一個棄嬰,我讓人抱來給你們看看。”說罷,她吩咐了候在門口的一個小丫鬟幾句。
小丫鬟應了,蹦蹦跳跳地跑走。
錢嬤嬤笑道:“這些小姑娘不懂事,我也不想太拘着她們了。畢竟不是宮裡,活得自在些纔好。”
“有嬤嬤在,孩子們真是幸福。”林晨霏由衷地感慨。
“哪裡,我不過是盡些綿薄之力。”錢嬤嬤斟了兩杯茶給他們,道:“茶水粗陋,兩位貴人務必將就着些。”
“嬤嬤太客氣了。”權墨冼接過茶水,笑道:“一路走來,正覺得有些口渴。”
喝了茶,他從懷裡拿出來一張一百兩銀子的銀票,雙手放在桌上,道:“這點善款,還請嬤嬤務必收下,我也只是盡力而爲。”
一百兩銀子看起來不多,對眼下的權家來說,卻也不是什麼小數目。
在春闈,權墨冼先後中了會元、狀元,從皇帝到官府都有賞賜,這還不算來賀的賓客送來的賀禮。
但京城居大不易,銀錢來得快去的更快。
光是買下那座宅子、添置傢俱、購置下人等,就耗費去一大半。緊接着就是官場上的迎來送往,權墨冼的品級不高,在交際應酬上的花費不少,光給上司的日常孝敬就是一筆大開支。
這些都是真金白銀,而那些賀禮並不全都是銀錢。
有些東西,比如宮中賞下的古玩等物,就只能好好收着供奉起來。
但權墨冼願意擠出來,就像他一直以來秉承着的信念一樣:他也許微不足道,但他會盡力幫助他見到的人。他會成長得更大強大,獲得更多的能力,做更大的事。
他語氣誠懇,錢嬤嬤只略略猶豫了片刻,便將銀票收了起來,道:“權大人這麼說,老身也就不跟你客氣。”
“不瞞大人,這個月的銀子還沒有撥來,我正愁着怎樣才能給孩子們過個好年。”她激動得拿起銀票的兩手都在顫抖,感激道:“這下好了,這下好了。”
一邊說,錢嬤嬤一邊彎下身,行禮拜謝兩人。
“快快請起。”林晨霏忙將錢嬤嬤扶起,急道:“這怎麼使得?您可真是太折煞我們了。”
說話間,一箇中年婦人抱着一個藍色緞面襁褓邁進了門,錢嬤嬤從她的手裡接過來,抱孩子的手勢純熟無比。
她把孩子抱到兩人跟前,讓他們詳細端詳。
嬰兒把手握成小拳頭放在頭兩側,側着臉睡得正香。面頰有些肉嘟嘟的,鼻子小巧嘴脣如花瓣一般粉嫩。
“這個襁褓,是他原來就有的嗎?”權墨冼問道。看起來,這個小嬰兒的出身,應該不是貧寒人家。
權墨冼捻了捻緞面的質地,這不是尋常人家能用得起的。再看這嬰兒粉嘟嘟的面頰,顯然之前一直被養得很好。
這,讓他有些猶豫起來。
這名嬰兒被遺棄的背後,顯然別有內情。眼下領養回去,怕就怕到時候生身父母找上門來,會承受離別之苦。
好不容易養大的孩子,就算不是親生的,在感情上也難以割捨。林晨霏原本就是個單純的性子,真有了那個時候,她又該怎麼承受得住呢?
但是,林晨霏一見到這個孩子,就情不自禁的喜歡上了她。
看了一眼錢嬤嬤,她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可以抱他嗎?”
“當然可以。”
錢嬤嬤是宮裡積年的老人,看她的身姿,就知道她尚未生養過孩子。先讓她坐下,將孩子輕輕放在她的臂彎中,調整着她的胳膊,輕聲道:“你用這裡托住他的脖子,就行了。”
林晨霏緊張極了,如同捧着一塊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玉一般,僵硬地抱着他。小嬰兒似乎察覺了不舒適,動了動身子,小嘴一扁一扁的好似要哭起來。
“大奶奶別緊張,放輕鬆些。”錢嬤嬤指點道。
林晨霏依言放鬆了脊背,果然懷裡的小嬰兒舉了舉小拳頭,再次甜甜地睡了過去。
好可愛呀!
他的這個舉動,讓林晨霏的一顆心軟得都快化了。
她擡頭看着權墨冼,眼裡的溫柔都快漾了出來,笑着徵求他的意見:“冼哥哥,你覺得怎麼樣?”
已是多久,沒有見到過她這樣發自內心的笑容了?權墨冼有一剎那的恍惚,將自己的情緒掩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