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食
雲七一行五人第二次到界村一丈河邊時就遇到了氐軍。他們先是佯裝抵抗掙扎了一番,然後就被一隊氐軍抓走了。一路上巫金都按事先約定好的留下了記號。
這幾個人都是從小在邊境地區長大的,多多少少地也都會一些胡語。幾個押着他們的氐兵大多時候再說漢語,偶爾說氐語也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但是在快到烏搭的時候,他們聽到了這樣兩句話。
“現在‘秦食’越來越不好抓了。”
“嗯,等他們打退了晉軍就不用再抓了。”
中途休息的時候,大家都坐在地上,雲七趁看守不注意,拿着木棍在地上寫:“秦食”是什麼?其餘四個人都搖頭。
雲七又寫:“他們”是誰?
平三說:“應該不是說氐人自己吧?”
雲七:難道是說蒙部和霍南部?
項也說:“那這兩個部落的人要女人做什麼呢?”
這時一個氐兵走過來,雲七站起身,裝作不經意地站到自己剛剛寫字的地方,用腳在裙子裡蹭了蹭。那個氐兵揮了揮手裡的鞭子說:“都起來!走了!”
這五個人又被押着上路了,很快,到了烏搭。他們被帶到了兵營邊上一個把守嚴密的帳篷前。把門的一個氐兵掀開帳篷的簾子,他們五個一下子就被推了進去。
因爲裙子層數太多,邁不開步,他們又是被推進來的,所以五個人一下子跌在了一起。只聽見帳篷裡頓時驚呼一片,他們擡起頭,看見原來裡面已經有了十幾個女子。看來她們是被嚇着了,先是紛紛驚叫着躲到了一處,待看清了雲七他們的穿着和長相後,才放鬆了表情,過來扶起了他們。
雲七衝其餘四個人使了個眼色,他們馬上一邊假裝哭着一邊揉着腿腳站了起來。那幾個過來扶他們的女人趕緊邊安慰着他們邊把他們拉到一個髒兮兮的氈子上坐了下來。其中一個看起來年長些的女人說:“你們是剛被抓進來的?”
雲七拿絲帕擦擦眼睛,然後又點點頭。
馮大有勒細了嗓子夾着哭腔兒說:“他不會說話。我們本來是結伴去河邊洗衣服的,誰知道剛走到河邊就被氐人抓住了。大姐,你們怎麼被關在這兒?他們抓我們來做什麼?”
那女人嘆了口氣,“我們也是出村就被抓來了,但不是一起的。她是五天前被抓來的;她們三個是姐妹,是三天被抓來的;她們是在我之前就被抓來了。”她一個個地指着那些女人說。
“氐人抓我們來做什麼?”巫金問。
“我們不知道,只是不停地有新人被關進來,也不停地有人被帶走。他們每隔兩天就會來帶走六七個人。”
“被帶去哪了?”
那女人搖搖頭,“不知道。反正被帶走的人再也沒回來過。”她的聲音低下去,旁邊有幾個女人哭了起來。
雲七皺緊了眉頭。平三說:“他們下次帶人會是什麼時候?”
“明天或者後天吧。”
這時有人給他們送來了食物和水。所謂的食物是發了酶的胡餅,雲七他們根本吃不下去。可那些女人們卻吃得狼吞虎嚥的,還勸他們也吃點兒,說氐人兩天才給她們送一次吃的,如果現在不吃,就得捱餓三天,才能再吃到下一頓的食物。
雲七摸摸自己的肚子,擺擺手,表示自己不餓,然後笑着把她們遞過來的胡餅推了回去,指指她們的肚子,讓她們多吃點兒。後來另外四個人又問了問她們家裡的情況,知道了那個年長些的大姐叫瓊景。
晚上,帳篷裡的人都躺在地上睡着了,她們讓年齡小一點兒的睡在氈子上。
雲七爬起來,開始把耳朵貼在帳篷上仔細聽外面的聲音,聽了一會兒,又換個地方再聽。白天被推進來之前他便記住了帳外六個守衛所站的位置。聽了一圈兒,他確定除了門口的兩個,其餘四個已經坐在地上靠着帳篷睡着了。
雲七推醒了其餘四個人。然後他們蹲到一處從帳篷上透下月光的地方,雲七摘了個髮簪在地上寫起了自己的計劃。寫完後,那四個人點點頭。雲七跟項也站起來,走到了帳篷的門口,另外三個躺下繼續裝睡。
項也把簾子稍稍掀開個縫兒,外面立刻有人說:“幹什麼?”
瓊景醒了,剛要起身,巫金拉住了她,讓她別動。
項也伸出一個頭去,笑眯眯地看着旁邊的一個瘦一些守衛,柔聲問:“軍爺累不累啊?”
那守衛一瞪眼,壓低了聲音說:“你少來這套。”
這時雲七在後面直接把簾子掀開了。另一個胖一點兒的守衛把刀伸到了他面前。雲七飛快地看了一圈兒,心想:沒錯兒,看來是隻有兩個醒着。他伸手抱住了胖守衛的胳膊,然後掏出絲帕在他臉上輕輕擦了擦。那胖子的眼睛立刻直了,剛要說話。項也小聲兒說:“二位軍爺,我們知道自己跑不了了,就是想死個明白,你們能不能告訴我爲什麼要殺我們?”
瘦守衛用懷疑的眼神看看他,美人誰不喜歡,可他不敢妄動。項也看他在猶豫,立刻又說:“只要你們告訴我,我們姐妹二人就任二位軍爺處置了。”
瘦守衛擡眼去看胖守衛。那胖子的魂兒已經被雲七勾去了,他衝瘦守衛點點頭。
“你看人家胖哥哥多痛快,你還怕我們兩個弱女子跑了不成?”
話音沒落,瘦守衛一把抓住項也的手腕就往外走,胖守衛也拉起雲七跟了上去。
瓊景一翻身坐起來,對巫金說:“你爲什麼一直按着我?她們要去幹什麼?找死嗎?!”
馮大有和平三也起來了,巫金用手掩住她的嘴,“你小點聲兒!你把要是把守衛都吵醒了纔是找死。”
那兩個守衛把雲七和項也一直帶到了一個看不到人煙的荒坡上才停下來。瘦子說:“你們漢族的女子都這麼大膽嗎?”
項也做出傷心的表情,“這不是要死了嗎?不想臨死前還擔驚受怕,不清不楚的。你告訴我,我們犯了什麼錯?爲什麼要抓我們?”
瘦守衛一下按倒了項也,胖守衛也把雲七攬到了懷裡。雲七咬牙保持着笑臉,用手撐住他靠過來的大臉。項也也擋住摸上他腰際的手,“軍爺別急啊,你先告訴我嘛,我還什麼都不知道,這麼害怕,怎麼能伺候好你呢。你說是誰要抓我們,是你們的將軍嗎?告訴我,我們一定乖乖的。”
項也的聲音嗲得雲七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胖守衛擡起他的下巴說:“美人兒,你怎麼不說話啊?”雲七想:還好我不能說話。
“哼哼!”瘦守衛冷笑了兩聲,“量你們也不敢耍什麼花招。告訴你們也無妨。不是我們要找女人,抓你們來,是要送給鮮卑和羯人。”
“鮮卑和羯人?!”
“是,抓你們是爲了送給他們的將軍享樂。”
“享樂?那……之後呢?聽其他的姐妹說被帶走的人都沒再回來啊。”
“之後?那我可就不能說了。來吧!”瘦守衛壓到了項也身上,“告訴你了爲什麼要抓你們,你也給我老老實實地讓大爺樂樂吧!”
“唉……你告訴我嘛……別……”
咚地一聲,雲七已經一拳打暈了一直在糾纏他的胖守衛。他實在忍受不了項也的聲音了。沒等瘦子反應過來項也已經跳起來按倒他卡住了他的脖子,他剛要反抗雲七拔出胖子的刀比到了他眼前。
“你們是什麼人?”他嚇出了冷汗。
“我們是漢軍。”項也放粗了嗓子。
“你們……你們是男人?!”
“說!你們這兒怎麼會有鮮卑和羯族的將軍?!”
“我不說。”
項也拔出他的刀架到他脖子上“你到底說不說?!”
“你們殺了我吧!怎麼都是死,還不如……啊!”
雲七一刀砍在了他的大腿上。伏虎門那幾年不是白呆的。
項也說:“你最好把你知道的都說了,我們可以讓你死的痛快點兒。”
“知道的……我已經都告訴你了。”他疼得齜牙咧嘴。
咔嚓!又是一刀,這回砍到了臏骨上。
“啊!”
雲七又把刀放到了他的耳朵上。
“你要是不想死無全屍,還是快說吧,軍爺。”項也拍拍他的臉。
他已經疼得汗如雨下了,“鮮卑和羯人是……是我們找來的援軍。”
“援軍?”
“西越前段時間遭了很嚴重的雹災,我們越王說老是劫掠商隊和漢民不是長久之計,所以聯合了你們西南部落的僚人和爨人,準備裡應外合,搶佔一些漢地。可是後來聽說建康又調了十幾萬大軍來攻打西越。越王說你們是來讓我們亡族滅種的。所以又找了大燕和西番的援軍來,準備跟晉軍拼死一戰。”
“所以你們就去抓漢人的女子獻給他們?”
“他們的要求是把西臨州一帶分給他們。抓女人是因爲……因爲他們出兵打仗從來沒有輜重,都是打到哪兒吃到哪兒。”
“打到哪兒吃到哪兒?不帶糧食吃什麼?”
“吃人。”
胡軍攻打漢地缺糧時會吃漢人,漢軍大都知道,但跟他們已經多年沒有大規模地交戰了,所以都沒有親身經歷過。雲七和項也聽到“吃人”兩個字,不禁毛骨悚然。
“難道……你們抓人……”
“他們要求我們提供軍糧。可是雹災過後我們的牛羊和糧食根本就不夠給他們吃,所以只好抓秦食給他們。”
“秦食?”
“就是抓來吃的漢人。”
“那爲什麼只抓女人。”
“因爲女人好抓,而且吃之前還能給他們做其他‘享用’。”
項也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你們胡人果然都是禽獸不如!他們來了多少人?”
“先來了兩千人,後面還有大隊人馬。”
“都沒有輜重嗎?”
“沒有。”
項也手中的刀一抽,瘦守衛死了。雲七回身一刀砍掉了胖守衛的腦袋。項也看着月下雲七已經面無人色的臉,“現在怎麼辦?”
雲七指指帳篷的方向。項也點點頭,明白他是說要救出帳篷裡的女人們。然後他們倆把兩具屍體拖到山坡下,扔進了河裡。
作者有話要說:胡餅,北方少數民族的食物。
有關鮮卑族和羯族吃人的說法,我在手頭上的相關正史資料裡都沒能查到。但網上有些資料說的他們吃人的事看起來令人髮指,而自古以來除了胡人,漢人在災荒和戰亂的年代相互而食和以敵軍爲軍糧的慘況也時有發生,所以我想,寫他們吃人應該也不爲過。
秦食,中古梵文有記載:CINA是古代別的國家在唐之前對中國稱呼的一種,一般認爲此稱源於“秦”。本來想寫CINA食,但看起來太怪,“晉食”又太直白,所以就編了個“秦食”。這就是架空文的好處。
還有一件事,我在前面《惜別》一章裡寫過這樣一句話: 小孩子都一樣,同樣的東西,在家裡追着喂也吃不了幾口。
這句是我當時順手寫出來的,寫完了覺得很眼熟,可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是在哪裡見過這句。結果,昨天晚上忽然發現,竟然是半個多月前,看白菜的文的時候,看到的一句。纔想起來,當時覺得這句寫得很形象,多琢磨了一會兒,就印在心裡了。沒想到自己寫文的時候竟脫手打出來了,當時真的沒想起來。但是我不打算改了,表說我抄襲,在這裡謝謝白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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