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
那老頭兒名叫張世弘,因長相淳厚卻實則心術不正,故人稱張鬼,是長年流竄在灨章一帶的人口販子。他經常給各地的南風館和妓館提供人口來源。上個月他賣到滄甲城承歡閣的一個小倌病死了,承歡閣的老闆沒從那小倌身上賺到一枚錢不說,還搭了許多湯藥費。這幾天承歡閣正逼着張鬼退錢,可偏此人又生性好賭,每每販口賺了錢,十之八九都會跑去輸個精光,這回自然又是如此。於是承歡閣限他七日內再找個人送過去,否則以後就要斷了他的財路。今天張鬼本來是因爲手裡沒錢,只想到賭館看看,過過眼癮,沒想到卻碰到了司馬昀。司馬昀一進棚子張鬼就盯上他了,見他輸光了錢,張鬼就趕緊跑到棚外等着他被扔出來,結果更讓他意外的是司馬昀竟然這麼好騙。
路上司馬昀問那張鬼要他做什麼,張鬼問他會不會什麼樂器。他說自己會吹壎。張鬼說就是帶他去個地方,跟幾個年輕的公子給有錢人家的老爺演奏幾個曲子就行了。司馬昀說那就是臨時的樂伶了。張鬼說是。司馬昀想:看來之遙也不怎麼了解民間的情況嘛,這錢還是挺好賺的。雖然他不知道兩千錢夠平常百姓家吃多久的,但能贖回玉佩,司馬昀覺得應該不是小數目,甚至還想看來樂伶是個不錯的行當,準備回去問問宮裡的樂工俸祿是多少。
司馬昀乖乖地跟着張鬼到了一個大園子的後門兒。張鬼敲了幾下,門開了,一個總角小童探出頭來,看見張鬼,點頭笑了笑,又看了看他身後的司馬昀,便把他們讓進了門內。
司馬昀跟着他們在園子裡七拐八繞地走了半天,心裡有些後悔,覺得自己太冒失了,但現在說什麼也來不及了,看看天已經黑了,想來城門也關了,自己又身無分文,折騰到現在晡食還沒有進,肚子裡也唱起空城計來,心一橫,繼續跟着走吧。
終於進到室內。昏昏暗暗的一個屋子,沒什麼擺設,地中央坐了一個人。張鬼走過去,蹲下俯在那人耳邊說了些什麼。那個人點點頭,說:“我明白。”
張鬼朝站在門口的司馬昀招了招手,司馬昀走過去坐到那人對面,張鬼介紹說:“這位是葉先生,有什麼事你問他就行了。這位是龍公子。”
被介紹的兩個人相互頓首而拜。葉先生說:“敢問貴字是……”
那葉先生面白如紙,容貌清秀,司馬昀看不出他有多大年紀,但想來怎麼也應該比自己年長,又想不過就呆一天,就不編名和字了,“先生叫我小龍就好。”
葉先生點點頭,“你會吹壎?”
“少時先……家父找人教過,吹得不好。”
“會《怨行歌》和《相思曲》嗎?”
“呃……這些不會,我只會雅樂。”
“雅樂?那就是宮樂了,很難得啊,我這兒還真沒有人會。這樣吧,張老伯說你急着要錢贖東西,一會兒你跟另外幾位公子給客人吹奏完,客人滿意的話,我立刻就把錢給你。”
這時門開了,另一個小童探進頭來說客人已經到了。葉先生稍稍端詳了一下司馬昀,“你跟他去吧。”然後又衝着那小童說:“他是新來的,該怎麼做你知道。不用裝扮了,給換件貴色外袍吧。”
承歡閣是滄甲城裡最大的一間南風館,老闆就是葉先生,這葉先生曾經是城裡紅極一時的南風館頭牌,後來年紀漸漸大了,便用自己攢下的錢帛和當紅時保留的一些人際關係開了這承歡閣。來這裡的客人都是達官顯貴,一般都不願意被人見到真面目,也怕客人之間見了面發現互相認識對方,難免尷尬。所以到了這兒都是單個兒在一間屋子裡躲在簾子後頭挑小倌,但這樣未免有失風雅,也無甚情趣,所以葉先生就想了讓小倌一個個進去個演奏樂曲,讓客人們躲在帳後挑人的法子。
南風館這種地方司馬昀不是沒聽過,建康城內淮水兩岸就有數家林立。可他畢竟沒有去過,也沒有人敢冒辱染聖聽的罪名講給他聽。所以自打進了園子,司馬昀雖然覺得這裡的人都有些行事詭異卻也沒往別處想。
司馬昀跟着那小童進到一個閣館裡,換了件淺荊的外衣,然後上了二層閣樓。有幾位年輕的公子已經席地跽坐了一排,有抱着古琴的,有拿着排簫的,還有面前擺着九枚編鐘的……引路的小童讓司馬昀坐到他們中間,又從旁邊的架子上拿了陶壎遞給司馬昀。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旁邊的一間屋子裡正有婉轉的笛聲傳出來。司馬昀微微側目,仔細打量着身邊的公子們:年紀都跟自己不相上下,個個眉清目秀,更有幾個堪比司馬昀後宮之中的絕色人物。司馬昀心緒大好起來,想:等朕正式入城,把你們都收了去,送回宮城。
正想着,屋裡的笛聲停了,一個身姿若柳迎風的公子走出來說:“大人問有沒有新來的。”
站在旁邊的小童趕緊向司馬昀招手,示意讓他進去。
司馬昀推開門,隱隱地有些擔憂:大人?該不會是哪個見過朕的臣子吧?那朕的天子龍顏豈不丟大了!
屋內地上一端有塊方席,旁邊有香爐,嫋嫋地升騰着白煙。司馬昀坐到上面,擡起頭向房內的另一邊望過去。大約七八步開外的地方掛了一道紗帷,後面沒有點燈,隱約能看見裡面有個人影,但卻看不見那人的面容。這讓司馬昀很不習慣,從來都是他高高在上從簾子後頭看人,今天卻要坐在燈下讓別人看個通透,自己還不知道坐在簾子後面是誰。
簾子後的人說話了,“開始吧。”
司馬昀拿起陶壎,認真吹奏了起來。可沒吹了一會兒,簾子後忽然叫停。司馬昀停下來,擡起頭看着模模糊糊的人影。
“你吹的是宮中雅樂?”
“是。”
“你怎麼會這個?”
“嗯……是老師教的。”
“哦?你的老師是什麼人?宮中的人嗎?”
“嗯……他曾是宮中樂官。”
“宮中樂官?你既請得起宮中樂官,又這麼會流落至此?”
“家道中落,不得已而爲之。”
“哦……這樣。行了,你出去吧。讓那童兒進來。”
司馬昀站起來往外退,心裡卻在嘀咕:難不成是朕吹得太差了?怎麼沒聽完就讓走?完了,錢賺不到了。不知道那個葉先生能不能給朕些東西吃,再讓朕住一夜。
走到屋外,司馬昀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想着怎麼跟葉先生說讓他收留自己住一晚再走。
那小童從屋裡出來後又對司馬昀招手說:“小龍跟我來。”
司馬昀站起來跟着他又進了另一間屋子。這屋裡有牀、有幾、有案、有擱架……寢室內的擺設一應俱全。那小童說:“公子餓了吧?主人交代讓先給你拿些吃的。”
“主人?是葉先生嗎?”
小童點點頭,轉身走了。
不一會兒,小童果然送來了酒食,又說:“主人說一會兒來給你算錢,你吃完東西在這兒等會兒吧。”
“啊?可是……剛剛……我沒有奏完樂曲啊!”
小童笑笑,“無妨,我只是聽主人吩咐罷了,有什麼不明白的,你一會兒問他吧。”
司馬昀心中大喜,想着一定要重重打賞這個葉先生。
小童走了,司馬昀坐下,狼吞虎嚥地吃喝起來,感覺長這麼大,從來沒吃過如此美味的食物。
很快,酒食被吃喝乾淨,司馬昀摸摸肚子,感覺吃得有些多了。於是便站起身在屋內來回走動,想要消化一下。走了一會兒,司馬昀漸漸開始覺得周身燥熱難耐,便往窗邊走去,想打開窗戶透透氣。這時門開了,一箇中年黑胖的男子走了進來。
陳遠這邊把紫菱安頓好後,又急急地趕回了城南。從街頭到街尾,陳遠問了每一家妓館,都說沒見過他描述的客人。此時天已經黑透,城門早就關了,陳遠想:莫不是自己先回去了?
正琢磨着,身後一家妓館的看門小廝走過來笑着搭訕,“怎麼?這位大爺,沒有中意的姑娘?”
“不是,我……”
“沒有中意的姑娘不要緊,后街還有南風館,要不我帶大爺去那兒瞧瞧?”
“什麼?這後面有南風館?”
“有啊!後面那條街上都是,我帶您去最大的那家承歡閣。”見陳遠眼睛發亮,那小廝一扭頭喊了聲“小三兒!你幫我看會兒門!”
裡面應了一聲,小廝轉過頭,“走吧,我帶您過去。”
司馬昀看着關上門徑直朝自己走過來的中年男子說:“這位兄臺是……”
那人說:“我姓俞,你叫我俞大人或者俞老爺都好。來吧。”說着他就拉起司馬昀的胳膊往牀邊走。那人力氣很大,司馬昀一愣,被他拽着,踉蹌了幾步。覺得有什麼不對,司馬昀一使勁兒甩開他的手,“請俞大人自重!”
“自重?”俞大人露出了嘲諷的表情,“到這種地方來,還自什麼重啊?”
“什……什麼‘這種地方’?”
“你說‘什麼這種地方’?!南風館啊!”
“南風館?!”
“是啊,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別裝了,來吧,知道你是新人,我會溫柔些的。” 俞大人又抓住司馬昀的胳膊,把他往牀邊拖。
“你……你放開我!”司馬昀使勁捶打起俞大人的手臂,可這回他怎麼用力也甩不掉那隻牢牢攥住自己胳膊的手。
俞大人惱了,另一隻手也伸過來,抓住了司馬昀另一隻胳膊,一把把他甩到牀上。這個俞大人雖然沒有司馬昀高,但人壯,力氣也驚人,看得出來是個武將。
司馬昀掙扎着從牀上站起來,可一站到地上,他便立刻覺得兩腳發軟,頭昏眼花,搖晃了兩下,又跌坐到牀上,司馬昀慌了,不知自己爲什麼會這樣。
俞大人哈哈大笑,“葉先生還真是體貼,看來他知道你不會順從,給你吃了慎血膠(漢代便有的一種□□)吧?哈哈哈哈!”
“慎血膠?!”司馬昀聽過,知道它的厲害,腦裡頓時一片空白,感到了無比地絕望。但事已至此,說什麼也不能就這麼束手就擒。他定了定神,咬緊牙又站起來,勉強晃到剛纔吃飯的長几旁,他拿起上面的酒壺、漆案等就朝俞大人丟。怎奈司馬昀已經氣力不足,東西都還沒等丟到俞大人身邊,就掉在了地上。最後司馬昀堅持不住,終於跌倒了,他扶住長几,硬撐着身體,不讓自己倒下去,但卻覺得身上越來越熱,眼前的景象也逐漸模糊起來,他咬緊牙關,擠出幾個字,“你知道……我是誰?!”
“我管你是誰?任你是誰,到了這兒也得給我乖乖聽話!”看着司馬昀面色緋紅,喘聲連連的誘人模樣,俞大人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他走到司馬昀身邊,“你要是喜歡在地上也可以。”說着他就急不可待地一下子壓倒了司馬昀,三兩下扯開他的衣袍,一張臭嘴啃上了他細白的臉。
司馬昀已經完全沒有了力氣,他用僅剩的一點理智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一轉頭,一口咬住了俞大人的耳朵。腦袋裡只剩下模糊的陳遠的身影。
陳遠到了承歡閣,葉先生正在廳堂裡安排幾個要出去的小倌的去處。見小廝帶陳遠走進來,忙笑着起身迎上前去,順手掏出一把錢塞到帶路的小廝手裡,“辛苦你啦!”
那小廝接了錢,高高興興地走了。葉先生看了看陳遠,“好一位一表人才的公子啊!第一次來吧?”
“哦……我是來找人的。”
“找人?”葉先生一個眼風飛到陳遠臉上,“到這兒來的,可不都是來找人的嘛。”
“嗯?哦,不,我是想問問有沒有一個這麼高……”陳遠用手在自己鼻子的高度比了一下,“面色如玉,長眉鳳目,高鼻骨,嘴角上揚,總像在笑的年輕客人來過?”
聽陳遠說完,葉先生已經知道他是來找誰的了,但是他皺起眉,佯裝認真的思索起來。就在這時,樓上突然傳來殺豬般的一聲慘叫,所有的人都擡起頭朝聲音的來源看了過去。一個小童跌跌撞撞地從樓上跑下來,“不好了!那個新來的龍公子把……”
陳遠一下子衝到那小童眼前,“你說什麼?!龍公子?!”小童一下子被嚇愣了。
“啊!!!”樓上又是一聲。
葉先生趕緊朝樓上跑,陳遠也趕緊跟着往上跑。到了一間房門前,不等葉先生伸手開門,陳遠一把推開他,一腳就踹開了房門,衝了進去。這時幾個俞大人帶來的隨從和幾個閒着的小倌小童也跑了進來。
屋內一片狼藉,碗箸盤案扔了一地,長几也被踢翻了,地上翻滾着兩個還在殊死搏鬥的人,一個披頭散髮,發出陣陣的慘叫聲;一個衣衫凌亂,狠狠地咬着對方的耳朵不肯撒口。陳遠衝過去,抓住司馬昀在空中胡亂揮舞着手臂,大喊:“鬆開,你鬆開!”
隨從和小倌們也跑了過來,扶住俞大人的身體,卻不敢用力拉他。
陳遠想掰開司馬昀的嘴,卻怎麼也掰不動,血已經順着俞大人的脖子開始往下淌了。陳遠只好又喊:“鬆開呀!我是之遙!昱昌!你鬆口啊!”
司馬昀突然“嗯”了一聲,這才嘴上才慢慢鬆了勁,看向陳遠,叫了聲“之遙”,頭向後一垂,暈過去了。
陳遠脫下自己的外袍,把司馬昀裹上,然後一手抓住他的兩個手腕往起一拉,自己則俯下身,扛起司馬昀站了起來。
那俞大人已經停止了哀嚎,捂着耳朵也站了起來,他一伸手指向陳遠和司馬昀,“別讓他跑了!”
他的幾個隨從上來圍住了陳遠,陳遠三拳兩腳把他們打倒在一邊,然後他從腰上拔出匕首,“你們誰敢攔我?!”說完,抗着司馬昀就往樓下跑。
葉先生和幾個小倌趕緊跟出去,陳遠已經衝出了門外,承歡閣的幾個打手剛要往出追,葉先生喊了一句:“別追了!”緊接着他恍惚了幾下,險些摔倒,身邊的一個小倌及時扶住了他。
小倌問:“放走了人,怎麼跟俞大人交代啊?”
葉先生搖搖頭,“這人……恐怕得罪不起。”剛纔混亂之中,陳遠叫的那一聲“昱昌”只有他一個人聽見了。
這章的情節好惡俗,可真的很想寫高傲的司馬被欺負和吃了□□之後的YD樣子~~~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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