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盡
將近兩個時辰過去了,司馬旬估摸着他的人已經把滄甲城圍死了。他牙一咬,心一橫,步伐矯健,氣勢洶洶地徑直去了司馬昀所在的正堂。
司馬昀見他這般模樣心知他是要撕破臉皮跟自己挑明瞭,可還是故作驚訝地說:“喲!皇兄這喝的是何方神藥啊,竟可頃刻之間便恢復如常?”
司馬旬站到地中央,濃眉倒豎,擡起手來指着司馬昀的鼻子大聲說:“昱昌小兒!當年惠貴人迷惑先帝,欲立你爲太子,後經朝臣及時勸阻,方未犯下大錯。怎奈先帝早崩,孰料惠貴人卻勾結權臣裴愨,竟擁你趁機登了帝位。我本想固守封地,偏安一隅,盡了此生也就罷了,不想再計較權勢得失,可現在,你卻帶兵前來,苦苦相逼,想永絕後患。旬雖不才,卻也不是貪生怕死之人,再說這真命天子本來是就應該是我這個皇長子!現在你既已容不下我等封王之輩,我也不能再忍氣吞聲,坐以待斃。告訴你,此刻滄甲城已經被我的淮遠守軍團團包圍,猶如鐵桶,你那五萬京師縱是天兵也不可能及時趕到,還不讓你的人立刻放下兵器,速速就擒?!”司馬旬一口氣說完這些壓在他心裡多年,也足以讓司馬昀立刻下旨殺他的話,指尖兒有些微微地顫抖,不是害怕,也不是緊張,縈繞在心頭的竟是開戰前的興奮之情。
司馬昀面露笑意,波瀾不驚地聽完司馬旬的一番慷慨陳詞,然後說:“皇兄,你這是何必呢?手足相殘本非朕所願,可你又偏來咄咄逼人。朕本來只是想試探淮遠王心作何想,卻原來皇兄你蓄謀已久。既然如此,朕也不再瞞你。朕根本就沒有調動建康守軍,奉命前來的只有一萬騎兵,現在他們應該已經到了,只等朕一聲令下,便可與城內兵馬裡應外合,殺俞德廣個片甲不留。你是讓俞德廣帶兵前來的吧?你對他在城中守軍心中的威信還抱有一線希望?唉,只可惜任人唯親,終受其害。朕在滄甲城中微服一日,便已知曉俞太守向來橫行跋扈,仗勢欺人,早已不得人心,你就從未察覺嗎?”
此話一出,司馬旬暗中大驚,如果司馬昀沒有騙他,那他派去建康的六萬兵馬豈不已成魚肉?他正要再探虛實,門外忽然一陣**。緊接着他手下的一個人神色慌張地跑來了進來,司馬昀旬轉頭問他,“何人喧譁?!”
來人見到司馬昀本能地先跪了,才說:“是滄甲城守軍,他們……他們……”
“他們在幹什麼?!”司馬旬一把將他拎起來。
“他們正在庭外振臂齊呼‘吾皇萬歲’。”
司馬旬一驚,雙手一鬆,那人跌坐回到地上。
司馬昀知道,一定是陳遠見司馬旬衝進正屋,才讓他們在門外作此一幕,告訴司馬旬城中守軍已聽命於皇上,讓他休要再作它想。
司馬昀笑意漸濃,“怎麼樣?皇兄,你若現在讓城外兵馬繳械投降,朕還可念在手足之情只定你個私斬朝廷命官,延誤渭錦開鑿的活罪,只罰你削爵收地。”
司馬旬此時方纔明白,自己已落入司馬昀設好的圈套,他一定已經猜到自己會調兵攻打建康,現在不過是想暫留他的xing命,帶他趕回京都,以便及時下令讓前去攻城的兵馬撤兵,以免剛受宮變之苦的建康城內再起干戈。最後再坐實他的謀逆之罪,斬草除根。司馬旬知道已無退路,決定來個魚死網破,“昱昌,你休要再惺惺作態!你能放過我?那函陽王就不會全家慘死,橫遭滅門了!來人!把這個篡位暴君給我拿下!”
沉寂了片刻,沒有動靜。司馬旬的冷汗陡上額間,“來人!來人!!”
司馬旬的人沒有按他事先安排衝入屋內,陳遠卻拎着一顆還在滴血的人頭走了進來,“淮遠王,你以爲皇上的羽林軍都是吃白飯的嗎?!”說完,他把人頭丟到司馬旬腳邊。是司馬旬帶進來的一千侍衛的首領淮遠衛尉。
司馬旬驚魂未定,司馬昀又說:“皇兄,算了吧,你已經回天乏術了,縱是再搭上幾萬條將士的xing命也是枉然,何苦再作垂死之掙?現在收手啓政(司馬旬之子,司馬權)皇侄尚可暫守戟城,保你全家xing命。”司馬昀的臉色陡然一變,聲音也yin冷起來,“你若再堅持頑抗,休怪朕不念舊情,再下旨派兵,屠戮戟城!”
司馬旬心裡一哆嗦:我現在若能保全xing命,昱昌必定帶人押我跟三萬淮遠守軍回建康,那樣的話權兒還有時間帶着全家逃走。到時這三萬兵馬跟先去建康的六萬人會合,拼死一搏,勝負也還未可知曉。但如果我現在就被他處死,城外兵馬必軍心渙散,昱昌不用費什麼力氣便可以收復他們,到時他一定會再繼續向南,殺入戟城。戟城現在只有一萬守軍,如何能敵?那最後我豈不會落個跟二弟一樣的下場?
想到這兒,司馬旬先嘆了口氣,然後撲通一下跪倒了,“臣知罪,願意下令,讓城外人馬立刻投降。還請皇上勿傷士卒xing命。”
司馬昀一笑,“好,淮遠王暫交廷尉收押,衣食住行好生伺候。明日午時,起駕返京。”
陳遠站在一旁,心中不免暗暗感嘆:好個兵不血刃!
當天夜裡,司馬昀把陳遠、惠侖和餘逸叫到房裡。
“之遙,你一會兒去將司馬旬帶來的三萬人馬遣散一半,儘量找家在戟城的兵士,並多發糧餉,讓他們速速返家。然後將原滄甲城守軍與青衫軍混編,留下一個你信得過的校尉帶領,繼續駐守滄甲城。司馬旬被俘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到戟城,司馬權必會帶兵南逃。太序,你明天一早就帶一萬騎兵速速趕往戟城,前去追趕。”說着司馬昀掏出了皇帝行璽,“司馬權十有八九會逃至鈫城,企圖出海。你拿上朕的玉璽,可到鈫城隨意調動水軍,務必把司馬權擒獲,帶回建康。”
惠侖接過玉璽,司馬昀又說:“宗安(餘逸),明天朕會與之遙帶一萬青衫軍先行,你帶領其餘的兩萬京師跟剩下的淮遠守軍在後面跟隨,切記要保持一定的距離。抵達建康後,一但發現宮中有了什麼異變,立刻將他們全部斬殺。”
交代完畢,司馬昀看看跪在眼前的三個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嗎?”
三個人都說明白,司馬昀便讓他們退了。
過了一會兒,司馬昀站起來往屋外走。小番兒已經跟着調來的騎兵回來了。他趕緊跟到門口跪下給司馬昀穿鞋,“萬歲這麼晚了,要出芷楸庭嗎?用不用找人跟着?”
“不用,你自己跟朕來就行了。”
惠侖正要就寢,聽門口的侍衛喊皇上駕到,他趕緊套上外袍跪到門口接駕。司馬昀進了屋坐到正位,示意小番兒把門關好。
惠侖遠遠地跪着,司馬昀說:“太序近前來坐。”
惠侖向前蹭了蹭,沒挪近幾步。
司馬昀笑笑,知道他是對那次在泰明宮險些被自己引誘還心有餘悸,“你怕朕吃了你不成?”
惠侖惶恐,只好站起來走到司馬昀跟前坐下,兩人僅一幾之隔。司馬昀盯住惠侖的眼睛,“太序知道到了戟城該怎麼做嗎?”
“臣怕等到了戟城司馬權已經逃走了。”
“他當然會已經逃走了,但他必無法帶走全部家眷。”
惠侖擡起頭,“皇上的意思是……”
“斬草除根。”
惠侖頓覺脊背發冷,“臣……明白。”
“夜裡動手,儘量不要走漏風聲。”
“嗯……還有一件事要請示陛下。要是抓到司馬權之後他不做反抗,束手投降怎麼辦?”
“殺無赦。”
司馬昀走了,惠侖卻睡不着了,輾轉至天明,方纔小睡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