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樓門邊迎接的正是老闆娘,兩人一進來,她便笑得合不攏嘴,上前便道:“楊大人來晚了,快快樓上請,已經爲兩位備了雅座。”
楊宇桓像模像樣的寒暄了幾句,便隨着小廝上了樓。而九丫卻故意落在了後面,趁着人來人往之際,又回了院門邊。
老闆娘又接了另一撥人,大概是近日疲憊,所以蒼白的臉色沒有因爲她的笑臉而好看多少,見九丫折了回來不由得道:“怎麼下來了,你不陪着楊三公子,一會兒有你好受的。”
九丫腆着臉笑,卻道:“你今日臉色不太好,可是身體不適,這幾日多謝你了,我實在抽不開身,沒能幫上什麼忙。”
倒是客氣話,卻是真心實意的。老闆娘向來不跟她講理,一邊將她往裡推一邊道:“我可是爲了公子,他一心想着迦南坊好,這也算是給他一個交待了。你不用管我,且進去坐着吧。哦,對了,鄒家的公子已經來了,但是好似就他一人,你說的狀元爺,沒同他一道。你可要去看看?他在二樓菊字號包廂。”
九丫嘴角的笑微微一沉,別了老闆娘便去了鄒淼那邊。敲門進去,果真只見着鄒淼一人,神情悶悶的,一看便知道不如幾日前開懷。見進來的人是九丫,他的眉梢也只是稍微揚了下。
“咦,怎麼就你一人?餘有年呢?可是有什麼事耽擱了?”九丫問道。
鄒淼看着她,嘆了口氣,“大概不會來了。”
九丫有些意外,“他不喜歡你送的茶嗎?不應該呀,那次你帶我去翰林院時我親耳聽到他說喜歡這種茶的。”
鄒淼搖頭,依然提不起精神,“茶他倒是喜歡得很,錯就錯在你那張請柬上,他說我是有求於他才送他東西,還說什麼算是‘賄賂’,這哪門子的賄賂呀。”
九丫愕然,她一直知道那餘有年彆扭得很,卻沒想到竟然彆扭得有些扭曲了。可憐自已這大哥,白白成了受氣包。
餘有年不能出席,實在有些遺憾,本想借着他的名聲造勢,看來是不指望了。不過九丫卻不擔心,沒了餘有年,卻有楊宇桓。她一直知道楊宇桓早外名聲在外,可近幾年的低調讓他名氣遠不如前,自然也比不上新晉的狀元爺。可就在剛纔進院時,她驚奇地發現,他的出現竟然讓醉仙居蓬蓽生輝,好幾位頗有名望的文豪都過來寒暄一番,就連她也跟着長了臉面。
“竟然連楊大人也來了,實在是少見呀。”她當時聽見人堆裡有人這麼說。
確是如此,楊宇桓的名聲正在於他從來不摻和這類閒事,但凡摻和了,那便代表着這閒事兒不簡單。
此時,醉仙居的正樓,已經坐滿了人,距開宴也就一刻左右。九丫生怕楊宇桓到處尋她,自鄒淼處出來後,便轉過樓道,到了對面的包廂。推開門時,他正百無聊賴地喝着茶,眼看杯中的茶水便要飲盡,她很是識趣,上將便將杯子斟滿。
“你倒是挺忙的?”他隨口道。
“方纔看見鄒公子,所以寒暄了幾句。”九丫扯着臉皮乾笑,卻見他表情依然不善,便又補了句,“你也知道,他是我大哥嘛。”
她這一板一眼的模樣,着實讓楊宇桓覺得有趣。難道自已在她心目中,便是這樣小心眼的人嗎?其實自白尹離開後,他可再沒擔心過。
兩人這邊說着,堂子上便響起了曲聲。看來宴會馬上便要開始了,雖然是自已提議,但九丫也是第一次見這種場面,免不了好奇地湊到了簾邊。
醉仙居的主樓分爲上下兩層,一樓的堂子中央是建在水中的一個臺子,四周是席座,沒有隔斷,賓客們混坐在一堂。而二樓則全是雅間,葬香懸畫,自是一樓的通座不能比的,而爲方便賓客觀賞歌舞,朝着堂中的水臺一面開了一扇大窗,窗上垂着竹簾,可卷可掩,十分別致。
九丫如今便湊在簾縫間往外看,她看的不是那歌舞臺子,而是這賓客都是哪些人。關於受邀者的名單,她是知道的,可臉與名兒卻對不上號。
“那位是誰?”她指着一間,問站在身後的楊宇桓。
楊宇桓雖覺得她囉嗦了些,卻還是耐心地一一解答。從文士到武舉,一個不漏,九丫記得很是認真,那模樣免不了讓楊宇桓挑了眉。
“這麼上心,可都記清了?”
九丫心思沒在他身上,便隨口答道:“八九成吧。”
他點頭,又問:“記來做什麼?”
“不就是……”話說了一半,幸虧她及時止住了口,轉頭朝他一笑,改口答道:“我琢磨着,他們大多是你同僚嘛。”
他頓時一笑,卻哪裡看不出來她是在糊弄自已。她大概猜到他不好矇騙,索性開口打斷他的思慮,指着左首的一處包廂道:“我見着個熟人,你可還記得他?”
楊宇桓果真不再胡想,也走到窗邊。只是見那包廂簾子是完全捲起的,窗邊的桌子旁獨坐着一個男子,此人的風姿可謂是氣宇軒昂,一看便知道此人與那些拿筆頭的書生不同。而楊宇桓自然認得此人,他不正是七夕當日將自己從馬蹄下救下的那位。
“是他吧,你的恩人。”想到那日的事,九丫止不住轉頭一笑。他低頭,卻因爲站得太近,下巴恰好撞在她的耳畔,她的笑臉頓時多了一抹羞澀的紅,忙轉了回去,“他坐在那個位置,應該不會是無名之輩吧。”
爲看清楚簾外的人,他又湊上一步。如此距離九丫覺得……很安穩!因此她竟沒躲開。
“他呀?你定聽說過他,可是鼎鼎有名。晉國公,乾寧。”
“晉……國公。”九丫恍然大悟,“那不就是柴胡同父異母的哥哥?”
對於這位晉國公,九丫是知道一些,他爲人甚是低調,從衣着便能看出。但是有些時候有些人就算自帶低調亦能成爲衆人的焦點,比如楊宇桓,再如此時對面那位。然而楊宇桓的名聲在於他的能耐,可這晉國公的卻是因爲出生。按理說,若當今對上賢明一些,那晉國公就不再是晉國公,而是儲君。原本高高在上的人,如今卻如同階下囚,臨安早有傳聞,說這位晉國公是不能出臨安城的。
大概是覺得天意弄人,大概又因爲他是柴胡的兄長,九丫甚是同情,不免又多看了一眼後,才轉向另外一間包廂,而這一間的客人,她竟然也認得。
謝公子,九丫早知道他在名單中,畢竟他也算是上臨安一……應該說是一霸。不過今日此人似乎與往常不同,這霸王卻一幅作低伏小的模樣,怎麼看都與那張惡霸臉不相伏。這是怎麼回事?她不免“咦”了一聲,仔細看向坐在包間裡的另一位,但是因爲對方放下了紗簾,除了對方穿着件紫色的袍子外,其他什麼都看不清。
“怎麼?這戲還沒開演,便已經看出門道來了?”大概是見她頭都快湊出簾外了,楊宇桓止不住問道。
他的聲音幾乎貼着她的頭頂傳來,九丫覺得頭皮有些癢麻,如此便一邊答他一邊向旁讓出一步,“與謝公子一個包廂的那人不知道是誰,竟然讓他點頭哈腰。”
然而九丫讓與不讓,結果似乎都一樣。只見楊三公子在她挪了一步之後立馬跟上兩步。他這是爲了將對面的人看得更清楚嗎,可是他眼神不是一向很好使嗎,前幾日下朝回府的他隔着幾條街便看清了在外晃盪的她。
九丫大爲惱火,轉身便推在他胸膛上,但是一下沒動靜,第二次一下手,卻聽他低叨了一句:“竟然是他。”
都說他們的距離實在太近了,楊宇桓亦沒想到九丫會聽到這話,直到她開口問他:“那人是誰?”
楊宇桓挑眉,正巧瞅見她神采奕奕的雙眼,不由得一笑,俯身下去,“這麼好奇,告訴你可得有代價的。”
眼看她便又要中他的招,房門卻在此時被敲響。
“阿九公子在麼?”門外之人指名點姓地叫着她的名兒。
看着興致全無的楊宇桓,九丫挑眉一笑,“啊,真是來得不是時候啊。”說完後,趁着他未及使壞便跑過去拉開了門。
楊宇桓神情懨懨,只得坐回桌邊。
來人是醉仙居的跑堂小廝,也不知道對方有什麼事兒,楊宇桓見兩人在走廊上說了片刻話後,阿九便走了回來,只是與剛纔幸災樂禍的神情相比嚴肅了許多。
“我有些事兒需要離開會兒,你且坐着,只消片刻就回來。”
楊宇桓明顯不滿,撐着頭道:“求着讓我來,自己倒是有約了。”
九丫見他怨氣十足,生怕他坐不了多久便要走,眼珠微微轉了下,便有了緩兵之計。她瞟了眼半開着的門,應該不會有人窺視吧。於是走上前捧住他的臉,極快地在他撅着的嘴上掠過一吻。他一怔,頓時有些了精神,只可惜這一啄實在太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