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再醒來時,再次被那位“恩人”送回到了天靜觀。因爲自已昨夜暈倒,最後鄒家大小姐的屍體燒得骨頭都沒剩下一塊。因此她很是氣憤,覺得要不是那姓楊地拉住了她,她一準會救下半截身體來。可是回頭一想,救下來又有何用呢?難不成自已真想回到那身子裡,讓下半輩子半身不遂。九丫這身體雖然瘦弱了些,可是總歸能跑能跳,而且慶幸的是腦袋裡的東西還是自個兒的。
把掃院子的年輕道姑見她坐在庭前嘆了許久的氣,不竟走過來開導她,“姑娘,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你常想一二便是。”
“一二,連一二都沒有。”她悻然道。
道姑心很狀況,繼續開導,“人活着就是一二了。”
“是啊,那也得人活着。”她心情愈發差了,只覺得自己現在真如行屍走肉一般,哪裡還能稱爲“活着”。
道姑卻並不知道她的苦楚,卻還是看出她豬臉下的哭相。他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人,卻有一顆慈悲心,想了片刻,終於又開了口:“姑娘,你不高興,我給你講故事聽可好。”
“什麼樣的故事?”她只是隨口問道,其實無心於此。
道姑想了瞬,答道:“嗯,那就說個八仙的故事吧。”
“八仙?哪一位?”
“嗯,鐵柺李吧。”
“他有什麼故事?”
“可神奇了,聽我來說。話說鐵柺李以前是一個偉岸的大丈夫,不是那樣一拐一拐的,後來……”
她聽過鐵柺李的故事。據說鐵柺李以前是個書生,並不是個瘸子,後來他靈魂出殼,身體去被人燒了,然後靈魂歸來沒身上,就只有附在了一跛子乞丐的身上。
大概是因爲道姑講得太過投入,她竟然沒將她打斷,於是又把故事完完整整的聽了一遍。而最最後,她得出的結論是故事的意義在於,沒了真身沒關係,至少她投身的不是一個乞丐,至少還四肢健全,雖然臉有些像豬頭,但也能慢慢痊癒。想到此,雖然覺得很不給這道姑面子,可她還是嘆了口氣,片刻又自語道:“這世上真的有什麼善惡承負嗎?”
道姑禮了禮,平靜地道:“道設生以賞善,設死以威惡。行善,道隨之;行惡,害隨之也。姑娘,難道是犯了什麼惡行?”
惡行!要說她這十八年來,確做過些不太善良的事兒,比如在夫子的茶水裡加些料,又如用毛蟲嚇唬嬌氣的富家公子,再如戲弄上門“拜會”她親爹的酸書生。但這些不過是因爲幼年無知,那高高在上的佛主老爺又怎麼會記在賬上。若真要算起來,倒有那麼一件缺德事兒,且此事正與九丫有關。
那應該是多年前的夏天,因爲九丫弄髒了鄒二小姐的新裙子,急得她這妹妹哭着鼻子向她傾述,她尋到了漁塘邊時,九丫卻惡人先告狀,說是二小姐先動手打了她。自己同胞妹妹的脾氣,她怎會不知,打人之事,鄒家二小姐是絕對下不了手的。於是一氣之下,她將九丫踢下了塘子裡。本以爲水性很好的九丫不會出什麼大事兒,可是被人撈起來後,人卻糊塗了,整日裡精神恍惚,如丟了魂一般。
她自覺是她造的孽,原來是想去瞧瞧那丫頭的,可是自己卻也染了重病,而這一病便是半年,等到痊癒後,便生生將這事兒給忘了。再見到九丫時,這丫頭已經是一副乞丐模樣,蓬頭垢面,雙眼無神,還差點被趕出府去,幸虧自己多了句嘴,才讓執事的婆子將人留了下來。
那些已經沉入箱底的事兒,若不是因爲如今的奇遇,哪裡還想得起來。也許真是老天爺要讓她潛心悔過,才讓她還魂在了九丫的身體裡。
想到此,她的眉頭鎖得更緊了,轉頭問道姑道:“那若是種了惡因,可還能有所轉機?”
然而剛纔還拿着掃帚的年輕道姑卻哪裡還是灰衣道袍的模樣,那一臉的乾癟樣兒已經變成了昨日在觀門前遇到的那個破衣老道姑。
“姑娘只需記得善惡之報如影隨形。”
她一個寒顫,頓時從夢中醒來。
是夢!亦真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