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綾靖一行到達平北郡王府時,雲凌老將軍險些喜極而泣。
緊緊握着她的手,一聲一聲喚着雲夕玦的小名。
聽着雲凌老將軍的聲音,宣綾靖只覺心口堵得難受,可話到嘴邊,卻無法出口。
沉默良久,她也只能將昨夜那副證明她身份的賀壽奉茶圖重重交還到雲凌老將軍手中。
看着雲凌老將軍珍愛地將那畫卷收藏到書房,宣綾靖只覺眼睛都有些發澀。
上一世,她頂替阿玦的身份時,雲凌老將軍明明痛失愛女,卻爲了遮掩她的身份,生生銷燬了阿玦所有的畫像,沒有給自己留下半點念想。
就是這樣一位父親,這樣一位重臣,上一世爲她而死後,竟然連屍骨都被他人踐踏!
這樣的情景,她如何能忍?
藺翔,我絕不會放任你!宣綾靖暗暗握了握拳,任憑心口殺意肆掠。
其實平北郡王府中,她也只是短短住了一夜,沒有什麼她常用的物件,只是看着雲凌老將軍吩咐人一樣一樣將東西搬上府門外的車馬上,她怔怔良久,不知該說些什麼。
臨到收拾完,她陪着雲凌老將軍用完了晚膳,才終於啓程回宮。
臨到府門前,宣綾靖頓了頓腳步,轉身回望瞭望府裡皎卿閣的方向,最終,還是與雲凌老將軍告別離開。
暮色漸漸降臨,籠罩着各家燈火,格外明亮。
臨到一處分岔口,宣綾靖突然叫住領頭的侍衛,道,“等等,轉道前去靜穆王府。”
那侍衛頓時有些爲難,“郡主,這……太后有令,屬下等護送郡主來回郡王府,現在已經天黑,晚了,只怕不好。”
“你放心,我只是想去感謝靜穆王昨日相助,耽誤不了多少時日,定能趕回宮內。”
“這……”那侍衛仍是爲難,宣綾靖不由給素鳶遞了個眼神。
素鳶連忙從懷中取出一包錢袋,遞到那侍衛手中,“侍衛,您通融通融。”
“……好!只是宮門快要關了,郡主可千萬不能耽誤回宮。”
見此,宣綾靖微微一笑,道,“這是自然。”
馬車轉道前往靜穆王府,可到了靜穆王府,卻並未見到她想見之人。
靜穆王慕亦臨噙着笑,吩咐侍女奉茶。
宣綾靖端起茶杯嗅了嗅,也不拐彎抹角,感激道,“臣女今日前來,是想親自感謝靜穆王殿下以及昨日那位幕僚,否則,臣女只怕被天術大人一番話置於死地。”
“郡主說笑了。”靜穆王溫和笑了笑,卻道,“本王那幕僚今日不在府中,只怕郡主是白走一趟了。”
宣綾靖不由愣了愣,“那不是殿下的幕僚嗎?怎會不在府上?”
“他近日有些私事,時常外出,本王的幕僚向來自由,若非有事,不會常在府中。”
見此,宣綾靖也不好多留,只能暫且告辭。
她離開靜穆王府時,正好與一青衣男子錯身而過,腳步來不及收,二人肩胛微微相撞。
素鳶連忙將宣綾靖扶住,神色卻突然一僵,下意識掃了那男子一眼,而那青衣男子連忙躬身告罪,嗓音卻十分溫潤恭敬。
宣綾靖不甚在意地搖了搖頭,才轉身離開。
而那青衣男子見她離開之後,才踏步前往她先前所呆的花廳,那靜穆王一見他,立時笑道,“北曄兄,如何?”
那名叫北曄的男子自酌一杯,飲完,才道,“殿下所料不錯,方纔我以隔山打牛的氣勁相撞,月寧郡主身邊的侍女卻迅速扶住,可見確實懂些武功,不過如此試探,只怕瞞不了月寧郡主了。”
靜穆王慕亦臨立時眉眼微眯,露出幾分深意,“有時候,打草驚蛇才能抓住馬腳……那北曄兄你覺得,昨日刺客之事……會與月寧郡主有關嗎?”
“那時,羅成神志不清,且所供之詞對她極爲不利,若是刺客成功了,就算有平北郡王的畫卷爲證,太后心中一旦生疑,便無法徹底拔出,再加之藺翔的卦象,月寧郡主未必能夠全身而退。”
靜穆王笑了笑,意味頗深的反問道,“可刺客,真的沒有成功嗎?欲蓋彌彰,有時候也是一種不錯的辦法。這麼一故意刺殺,反而讓人懷疑羅成先前所說的話,更加讓人偏信於羅成後來醒來再說的證詞。”
北曄慢條斯理地再次飲完一杯茶水,才漫不經心地道,“就算與月寧郡主有關,她也不過是爲了自救罷了,呆着這風雲動亂中,誰還沒點自保的頭腦。殿下若是不放心,下次尋得機會,我幫殿下試探試探。咳咳……”
說着,北曄突然咳了幾聲,靜穆王連忙壓下他手中的茶杯,“這茶涼了,你這咳疾別又犯了。來人,換壺熱茶來。”
北曄咳得緩了些,纔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眉峰間漾出幾分認真,對視着靜穆王,“不管究竟是誰,是她自保也罷,另有其人也罷……現在,已經爲殿下所用,而且,連安王及時送來的證據,也是恰到好處。”
靜穆王眉宇間閃過一抹深晦,卻又笑了笑,“也好,還是北曄兄計策高明。”
而後,靜穆王斂了斂眉梢,才又道,“對了,本王剛剛收到消息,今日傍晚,十五弟身邊的桑莫帶着一介布衣進了天牢,是去找了羅成,呆了大概一個時辰,好像是做了一幅畫。”
“作畫?”北曄神色一凝,眸光微深,片刻,卻又隨意笑開,“殿下無需多想,雖說手握重兵,但並無奪位之心,他一心只想誅殺北彌餘孽,目前對殿下來說,沒有多大威脅,若是利用得當,或許還能成爲殿下的一大助力……聽說月寧郡主回府當日,羅成就先後前往平北郡王府和府,看來……這羅成應該很有可能……知道北彌長公主的相貌。”
“你是說,十五弟是在讓畫師通過羅成的描述,畫出北彌長公主的畫像?”
北曄點了點頭,十分肯定,“應該是。”
聞言,靜穆王頓時不屑地輕笑起來,溫和如常的嗓音裡卻暗帶一絲濃重的忌憚,“我倒是希望這北彌的亡國公主能夠逃得時間長一些,讓十五弟多費些心思在別處。如今已經六年了,本王還沒查到十五弟爲什麼會幫一個女人和稚子登上帝位,當日,他明明可以自己登帝。”
聽着靜穆王的嗤笑,北曄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頓了頓,隨後才又不動聲色地繼續飲茶。
……
而回了欣沐軒的宣綾靖,聽了衾香的回稟後,便揮退了所有宮女,只留下素鳶一人。
素鳶立時將先前在靜穆王府,那青衣男子試探之舉告知。
宣綾靖微有一愣,隨後卻失笑地抿了抿脣,並沒有多大驚詫,甚至安撫素鳶道,“無妨,那人也是靜穆王的幕僚,連安王都能在宮門前出言試探,靜穆王有所試探不足爲奇。”
見宣綾靖並無擔憂,素鳶才略略放下擔憂,又問道,“小姐,按照您之前的安排,明明不會引起那麼多人的試探,昨日,您爲何會……突然改了計劃?”
聽聞素鳶的疑惑,宣綾靖不由地頓了頓。
確實,若是沒有師兄借連悠月之手送來的消息,按照原定計劃,她會借說身體有恙,無法爲皇室開枝散葉,而太后定會請太醫前來診脈。
昨晚前來的況太醫深得太后信任,可卻無人知曉,況太醫,乃是她五年前,就已經安排在東淵的人。
而且,況太醫對脣語十分有研究。
因此,況太醫一進殊月臺,她便用脣語讓況太醫想辦法,讓她能夠離開殊月臺片刻。
故而,況太醫纔會說羅成需去衣鍼灸,讓她們能夠暫且離開殊月臺。
原計劃雖是穩妥,但此刻,她卻並不後悔用了師兄的計劃。
因爲……
宣綾靖微微斂了斂眉眼中的寒意,忽的變得沉重,“素鳶,季府滿門血仇,我要爲你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