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見着楊國公終於冒了火氣,暗自一笑,卻不動聲色地瞥了連安王一眼,而後做和事老般的和聲勸道,“國公這是作何?老七對王妃的心思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想必王妃是確實身體不適,老七這不是關心則亂嘛……無妨,儺娘,回宮請況太醫來爲王妃瞧瞧。”
言罷,絲毫不給連安王反駁拒絕的機會,儺娘便已經飛速離開。
連安王陰沉着面,十分不悅地瞥了太后一眼,而他這不悅的神色,明顯取悅了太后,太后笑得越發和善,直直寬慰着目含怒火的楊國公。
而等着儺娘去宮中請太醫時,太后才提及此行正事,與連安王商討了一番西殊互市之事,最終定下由連安王實際操作實施。做足了今日前來確實是有正事的模樣,而撞見他們的“家事”卻是偶然。
連安王哪裡不知太后此行的真正目的,但此刻也不露聲色應和着,只是暗中眸色越來越沉,越來越詭譎難辨。
而同時,急忙回宮請太醫的儺娘趕至太醫院聽聞況太醫被月寧郡主請走後,又急急忙忙轉道趕向欣沐軒,正好撞上從院內出來的況太醫。
也來不及多做解釋,儺娘立即道,“況大人,太后請您前往連安王府,爲連安王妃瞧瞧身子,請。”
況太醫茫然愣了愣,才緊隨步伐,路途中,儺娘才偶然問了問月寧郡主是何情況,怎的也請了太醫。
況太醫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才道,“郡主這幾日被困宮中,大抵是心思鬱結,心口悶痛,怕是心疾復發之兆,才請微臣前去診了診脈。”
儺娘點了點頭,也不再多問,只吩咐駕車的侍衛速度快些,便一路疾馳。
趕到連安王府時,正瞧見楊國公冷眼瞪着連安王之態,楊夫人憂心忡忡,猶顯焦急。
儺娘將況太醫帶入之後,便站到了太后身後,默不作聲。
況太醫不明情況,略帶茫惑地入內向着諸位行了行禮,太后才道,“既然況太醫到了,老七你便帶路,一起去瞧瞧王妃吧,有況太醫在,不會有什麼問題,國公與夫人放寬心便是。”
太后領頭,楊國公又已打定主意,今日非見楊菁闕不可,再加上太后故意請來太醫斷了裝病的後路,連安王暗暗冷笑一聲,太后倒是志在必得了!
真以爲暗哨圍府,盯死了不讓菁珞離去,然後再來一場當面揭穿的戲碼?他就要無力反抗地受着不成?!
內心雖是冷厲寒笑,連安王面上卻做足猶豫之色。
作勢太后便率先往外走去,楊國公與楊夫人神情因爲疑心越發沉重,反倒是連安王遲疑不決得僵立在門口,久久不動。
見着他這番神態,楊國公與楊夫人神情越來越冷,甚至隱隱不善起來,而太后見着他這幅僵硬之態,只覺他露出破綻在即,甚至已經看到了楊國公發覺自己被欺騙,勃然翻臉的神態。
“老七?走啊,怎麼還愣着,別擔心了,你的王妃不會有事的”欣然間,太后十分和善地提醒了一句。
連安王這才恍惚般地回過神來,而恰在這時,府門口的侍衛又拿着一物匆匆來報,“殿下,府門口剛來了一名官兵,呈上來一物,說是昨夜巡夜時街上拾到了,剛纔發現上面有字,這才趕緊送了來。”
連安王面色一凝,瞬間難看了幾分,就見楊夫人一臉傷心擔憂地從他手中拿起那佛串,瞧着那佛珠串成的手環,甚至上面有三顆佛珠還刻着楊菁闕三字,低泣道,“確實是闕兒的佛珠,闕兒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險些沒了氣,當時正是靠這佛珠才緩過氣來,之後這佛珠便是一直不離闕兒的手,昨日出嫁前,我都還看見她戴在手上,怎麼會掉在了外面……”
楊國公也是滿臉疑色,連安王神色頓時有些緊張,似要遮掩什麼,忙地道,“可能是昨日迎親路中,菁闕肚子不舒服,在客棧處歇了歇,來回走動時掉了。”
可他面上隱約的緊張,卻讓楊國公直覺不對勁,甚至由着那官兵二字,徑直聯想到了昨天街口亂戰之時,更是想到了太后所提的那混戰的那名很像他女兒的女子。
但這佛珠從闕兒離開楊府時就戴在手上,就算掉落,也不會是從太后所說的那名混戰中的女子手中所掉,所以這倒是與他今日要來確定的事情並無太大關係,故而楊國公並未注意太多,只神色沉抑地向着王府中究竟是不是闕兒的事情。
連安王從他們到府面色就有些奇怪,又一直推阻不讓他們去見闕兒,直讓他覺得這事頗有蹊蹺,不得不讓他極力想要一辨嫁入連安王府的,究竟是不是她的女兒,是不是真被連安王抓了他女兒,又派人以假亂真,將所有人都蒙在了鼓中!
畢竟,他和他夫人都知道,有一個人,真的可能將他女兒假扮的一模一樣,因爲,那個人和他女兒長得便是一模一樣!雖然,他和他夫人在十多年前,就已經親眼看見她死了!
而太后心頭微是一疑,她可沒有安排送佛珠這場戲碼,突兀地覺得有些莫名蹊蹺,但思及只要楊夫人見了那楊菁闕,必然能辨出真假,她也只冷冷暗笑,將這一絲莫名暫時壓下。
甚至更爲和善地叮囑況太醫道,“況大人,待會王妃診脈,切不可馬虎隨意。”
而她這一句叮囑,瞬間將衆人的注意力從佛珠轉移到了去看楊菁闕的事情之上,連安王目光微微一冷,既然已經和太后鬧翻了臉,他此刻倒也沒什麼好臉色了。
太后鳳目一勾,隱約露出一絲諷笑。連安王眼眸一眯,滿是深冷。
二人神色交流只是一瞬,便又各自隱藏,面對着楊國公以及正摩挲着佛珠的楊夫人。
很快,幾人便到了王妃臥房,垂下的淡紫色紗幔中依稀能看見一個躺着的人影。
楊夫人與楊國公對視一眼,而後,面上頓時涌上難以自抑地關切之色,直要上前拉開帷幔一解思念之情,卻被連安王迅速攔住,猶疑道,“菁闕這病來得突然,毫無徵兆,就像宮中的方姑娘和李姑娘一樣,恐怕也是個莫名其妙的病情,怕是有傳染之嫌,所以岳父岳母與太后還是不要太靠近,讓太醫先去把把脈吧。”
見着此刻連安王仍有阻攔之意,楊國公面上已經極其難看起來,僵着臉,十分不悅。
而楊夫人遲疑地回頭瞧了楊國公一眼,纔不依不饒道,“闕兒是臣婦的女兒,就算真有傳染,臣婦也不能置自己的女兒於不顧啊!”
太后卻心知連安王分明是在阻撓楊夫人看見楊菁闕繼而揭穿,冷厲一諷,而後不理會他們的僵持之狀,只做好心道,“國公夫人,還是先讓況太醫去瞧瞧,看看是否會有傳染,也好有應對之策。”
見太后如此說了,國公夫人也不好再嚷,只能暫且按捺住,由着況太醫上前,可況太醫把了把脈後,面色有些遲疑不決,頓了良久,也沒有回出個話來。
太后將況太醫的猶疑看在眼裡,當即暗暗一笑,想是況太醫把出了不同於連安王說法的脈象來,立刻道,“太醫,王妃究竟如何了?直言便是,國公夫人如今擔憂過甚,若是不弄個究竟,怕是心神更加難安。”
況太醫俯首頓了頓,才終於沉沉開口道,“王妃的脈象……微臣看不出什麼不妥……難道也像方小姐和李小姐一樣,莫名的昏睡了不成?”
況太醫此刻提出的疑慮合情合理,可太后卻知曉這絕不可能,暗自一笑,怕是那帳中之人根本毫無問題,不由出聲道,“長玥與世旋昨夜已經醒了,這幾日照顧她們的宮女也並無任何不妥,想來是沒有大礙的,也不會傳染,國公夫人不必太過憂心。”
說着,太后緩緩走上前來,二話不說掀開了帷幔,喚着楊夫人上前,連安王攔之不及,面上陡然僵住。
而太后掀開帷幔的手也瞬時僵住,目色暗暗一寒,心生怒意,淡淡瞥了連安王一眼,意味不明地道,“老七,這是怎麼回事?!”
楊夫人此刻也已經走上了前,一件帳中之人根本不是她的女兒,頓時大驚,也由着太后那一聲質問道,“殿下,闕兒究竟怎麼了?”
楊國公聽出了別樣的意味,立刻大步走上前,一瞧那帳內瑟瑟發抖的女子,怒火瞬間燒上臉龐,怒氣衝衝將那女子一把摔下牀榻,喝道,“大膽至極,一個丫鬟竟然膽敢冒充王妃!”
那丫鬟跌下牀榻,不敢發聲,只瑟瑟抖着叩頭,而楊國公當即瞪向滿臉頹然僵冷的連安王,怒火朝天道,“殿下,闕兒究竟在哪?!還請殿下給微臣一個解釋!”
太后雖然很滿意楊國公此刻對連安王的態度,可這件事行至此,卻明顯超出了她的計劃,但她派在王府周圍的暗哨卻並沒有提過王妃離府,想必經過昨天那事,老七怕她暗中挑撥楊國公,從而察覺到那是假的楊菁闕,所以提前讓那假的楊菁闕藏了起來。
太后冷冷笑了笑,而後卻也隨着疑聲問道,甚至還打趣似的道,“老七,這是怎麼一回事?王妃去哪兒了,不過是孃家前來瞧瞧,老七你怎麼還把王妃藏起來了,難道還怕國公能將你的王妃再帶回楊府不成?”
可隨着打趣音落,太后聲音卻陡然轉沉了沉,道,“還是說,你真做了什麼對不起王妃的事,讓王妃受了委屈,怕被國公發現,纔不敢讓王妃出來見人?”
太后意有所指的責問,瞬間讓楊國公目光越發陰沉,楊夫人也心頭警鈴大響,難不成……當初那該死之人真的沒死,還被連安王指使以假亂真?而他們的闕兒卻被人劫持在外,生死不明?
楊夫人當即情緒失控般的撲到連安王面前,顧不得儀態急道,“殿下,你把闕兒藏在哪兒了?你把她交出來!!”
楊國公也隨之怒喝道,“殿下,你若真做了對不起闕兒的事,老臣絕不會善罷甘休!”
連安王面色越來越難看,而太后卻暗自越來越嗤笑,不着痕跡瞧着連安王鐵青的臉,她不由暗哼一笑,就算阻了真的楊菁闕前來攪婚又如何?假的終究是假的,根本不敢上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