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綾靖眸光驟斂,寒意宛如實質噴薄欲發,是誰,想要僞造她的死訊?!
冷眸如刃,神思飛轉間,她的目光卻忽然凝聚在那女子脖頸間微微露出的金色絲線上。
心神下意識一凝!
這怎麼可能?!
宣綾靖猶疑地、甚至帶着一點嘲弄自己胡思亂想地順着那金色絲線,將那藏匿於女子衣襟內的墜物拉出。
可是,當那金色絲線下的墜物完全顯露在她眼前之時,她的心神再也控制不住地猛烈一顫!
縱然是親眼看見“自己”的屍體,她都不曾動搖懷疑過的心神,在看見這墜物的一刻,竟是轟然崩塌。
這墜物,乃是虎符陰鑑,而其上的幻陣,竟然完好無損。
這一刻,她心神猛烈跳動,急促地讓她的呼吸也不由的跟着加速,才能堪堪承受。
虎符陰鑑,形似玉玦,觸手升溫,但卻並非玉中絕品,常人看來只會覺得是一件普通的把玩之物。可那卻是她一直戴在身邊的東西,更是北彌長公主的象徵,與陽鑑合一,便可號令北彌十萬大軍。
而這虎符陰鑑上,她早就佈下過微型幻陣,若非是她自己,或是破了微型幻陣,旁人根本無法瞧見,包括那金色絲線,更遑論掛在脖間。
而且,此物明明一直掛在她的脖間,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女子的脖頸上?
宣綾靖有些震驚而猶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頸,竟是空無一物!
自己的虎符陰鑑,竟是不見了!
是誰趁着她昏迷的時候偷了,並且放在了此女身上嗎?!
可誰竟有如此本事,竟然能夠不破幻陣便拿到虎符陰鑑?
又是誰,竟如此費盡心機的刻意僞造北彌長公主死亡的事實?
宣綾靖不由作此猜想,可她心底,卻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感覺事實並非如此。
心跳陣陣,如擂鼓,宣綾靖卻極力強迫自己鎮靜下來。
她目光怔怔,盯着那毫無氣息躺在柳樹下的“自己”,片刻,眸光卻忽然冷厲淡然,極爲冷靜地將墜物從那女子的脖頸間取下,暫時放在自己的袖中。
可就在她藏匿墜物時,眸光卻不期然落在了自己白皙的手腕上,空蕩蕩的,竟然也是空無一物!
燭心鐲,本該戴在她右腕上的燭心鐲竟然也不見了!
情不自禁的焦急,在她腦海裡浮現慕亦弦那雙複雜的眼眸時,生生壓下。
轉念一想,宣綾靖不由沁出一絲冷笑。
僞造死訊之人心思細膩的連脖間的墜物都記得轉移,又怎麼會忘記燭心鐲呢?
這般作想間,她亦是冷靜而淡然的撩開那女子的衣袖,想要拿回燭心鐲。
然而事實卻出人意料——
那女子的手腕,白皙晶瑩,甚至有一處極爲奇怪的淡淡紋痕浮於表面,那是她手上從來沒有的痕跡,似火焰,又似花瓣,獨獨沒有她想要尋找的燭心鐲!
燭心鐲去哪兒了?!
蹙眉,不解,宣綾靖刻意維持着沉靜冷然,可如子夜暮靄的幽沉水眸間卻劃過一絲極淡極淡,她毫不自知的急切。
燭心鐲,那是,阿弦送給她最爲珍視的……信物。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激動而慶幸的呼喚,“公主,終於找到您了。”
宣綾靖聞聲而轉,入目,身姿秀美,卻帶着女子少有的英氣,那是……素鳶。
宣綾靖微楞,素鳶不是應該和小皇弟師兄他們一起離開了嗎,怎麼會和她一樣掉下了懸崖?
素鳶眸中漾着明顯的急切與欣喜,正欲向她這邊跑來。
宣綾靖頓時驚醒,急切制止,“別動!”
可下一刻,她卻被素鳶下意識的呼喚聲,驚住了思緒,以致忘了指點素鳶如何繼續。
素鳶面上髒亂,滿身狼狽,顯然是在陣中胡亂闖入所致,可雖狼狽,卻也能一眼辨出,素鳶身上所着服侍與那樹下靜躺的“自己”一模一樣,而因爲她的制止,素鳶錯愕不已,下意識呼喚的卻是,“雲小姐!”
素鳶看着她,張口卻叫她,雲小姐,而並非公主!
宣綾靖狐疑地盯着那腳懸半空的素鳶片刻,隨後,卻顧不得指點她如何落腳,兀自轉身,目光直直看向水面。
溪流清澈見底,因着柳條的輕擺而盪漾開絲絲漣漪,可就在這微微輕晃的水面中,倒映着一道她十分熟悉的清影。
細筆勾勒的嬌俏臉頰,緋紅似煙霞,淡淡的柳葉眉似水墨暈染,帶着絲絲飄渺的風姿,其下,是一雙如煙似水的澄澈明眸,如煙波浩渺,空靈靜默,乍看之下,儼然一副絕品水墨畫中的清麗美人。
可是……這根本不是她!
她遲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那水中的人影亦是摸了摸臉。
她的臉……怎麼會變成了阿玦?她藏在慕亦弦身邊,整整假扮了三年的雲夕玦。
那三年來,她雖是用着雲夕玦的名,但容貌卻完完全全是她自己。而且,阿玦明明早就在三年前已經去世了。
可現在,她“自己”毫無氣息的躺在柳樹下,“阿玦”卻活了過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一切,未免太荒謬。
“雲小姐?”
素鳶本已狼狽不堪,此刻一直提着腳,更是累極,可見雲夕玦小姐急促制止她後再無聲響,反而自顧自的轉向水面不知在做什麼,不由地出聲喚道。
甚至一連喚了三聲,那宛若凝固在岸邊的身影才終於動了。
可是,等雲小姐終於轉過身來,那一雙水眸卻是恍惚而迷茫,似問又似自喃道,“雲小姐?你是在叫我嗎?”
素鳶皺眉,不由心疑,“是啊,我不是在叫您還能是叫誰?雲小姐,您怎麼了?”
一邊問着,素鳶的眸光緩緩轉向那一動不動躺在柳樹下的“宣綾靖”,心裡忽然生出一種不安,不由地慌急追問,“公主怎麼了,公主她沒事吧?”
宣綾靖怔怔看着素鳶毫無作假的關切,又轉眸看了看那毫無聲息的“自己”,良久,蔥白的玉指輕顫地指向樹下,帶着幾分遲疑和不敢置信,“這是……阿靖嗎?”
素鳶的疑惑不由更深,看着神情恍惚的雲夕玦,她不由擰了擰眉,一隻手悄無聲息地緊緊按在腰間,帶着一點點防備與警惕,沉聲道:“雲小姐,您在說什麼呢?這當然是公主!不是公主還能是誰?”
素鳶對着她一口一個雲小姐,卻稱呼那躺在柳樹下之人爲公主。
可是——
明明她纔是宣綾靖,北彌長公主宣綾靖啊!
宣綾靖姣好的眉不由地擰緊,卻難以參透此際到底是什麼情況?心中更有深深的不解,爲何她竟會變成了早已去世多年的阿玦?
而此刻,素鳶早已耐心俱失,擔憂至極的看着柳樹下的“宣綾靖”,作勢便要不管不顧疾奔而來。
宣綾靖立時驚醒,匆忙壓下心頭的亂,出聲制止,“此處有陣,千萬別亂動,我過來接你。”
那日懸崖上,她以一人之身拖着慕亦弦,正是爲了讓與她一同藏在東淵多年暗中助她的夥伴們能夠順利離開,而素鳶,也是其中一人。
那日,她尚且能夠爲她們拼死求得一線生機,此時此刻,她又怎能眼睜睜看着素鳶陷入陣中。
等她將素鳶安全帶到柳樹下,素鳶連忙掙開她,可等素鳶發覺柳樹下的“宣綾靖”竟是呼吸全無時,頓時驚痛地幾乎失聲,“公主!”
緊接着,素鳶一把抽出腰間的軟劍,劍尖直指向她,雙眸悲痛,殺意凝實,勃然大怒。
“公主深諳陣法,怎麼可能會死在陣中,雲夕玦!是不是你?月前,你父親聽從公主之命率羣臣向東淵遞上降書,而公主那麼相信你們父女,決定以你侍女的身份混入東淵,你們怎麼可以假戲真做,拿公主的性命向東淵邀功!公主信錯你們了!”
宣綾靖知曉,此刻素鳶必定驚慌無措,甚至想以憤怒來遮掩內心的悲痛,纔會如此口不擇言。
就連她自己都分辨不出那樹下毫無呼吸的“宣綾靖”與往日的自己有何分別,又何況是素鳶呢?
可聽着素鳶話裡的言辭,宣綾靖卻只覺心神控制不住的狂跳,帶着一種逃避,帶着一種莫名的不安,帶着一種不敢置信的猜測。
素鳶說,“……月前,你父親聽從公主之命率羣臣向東淵遞上降書……以你侍女的身份混入東淵……”
她沒有聽錯,素鳶說的正是……月前?
可是——
北彌明明已經投降三年,而這三年,她早已暗攪風雲,讓北彌重立於世,怎麼可能會是月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