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寂靜了三日的欣沐軒突然鬧騰了起來。
倒不是欣沐軒內鬧騰,而是圍守在外的禁衛一陣騷動,還有此起彼伏的呵斥聲以及一名女子尖銳的嘶吼聲。
“你們讓開,就是那個賤女人害的小姐昏迷至今,我一定要爲小姐討個公道!”
“滾開,放我進去!知道我家小姐是誰嗎?你們敢阻攔我!”
“……”
“姑娘,太后有令,任何人不能擅闖!”
“我家小姐正被太后安置在飛鸞殿內,太后都悉心照料着我家小姐,誰敢阻攔我爲小姐報仇!”
“姑娘,您還是先去請示太后吧。”
“滾開,現下太后早已經歇了,明自會去向太后回稟。”
“這……”
“唰!”
“姑娘,冷靜,放下刀,千萬別衝動!這是太后的命令,我們也是聽命而爲!”
欣沐軒內已經熄滅的燈火逐一點亮了起來,宮女們都聞聲而來,看着院門口的騷動。
宣綾靖聞聲也醒了過來,正起身出門瞧瞧,就聽見比她先一步圍在院門附近的宮女齊齊一聲驚懼呼道,“啊!”而後,齊齊摒了聲息,渾身震住。
一時寂靜,毫無聲息。
宣綾靖快步走上前,就見着院門口的一片血色!
茴香雙目大睜,不敢置信地看着刺穿她自己胸口處的那把寒光冽冽的刀,血沿着刺透的刀尖,在她背後一滴一滴滴着滾燙鮮紅的血,滴答地聲音,格外清晰。
“哐當”一聲,她手中抓着的不知從那名侍衛那兒搶來的到無力墜到地上,才陡然喚醒這突然凝滯下來的氣息。
衆宮女驚回過神來,紛紛驚懼後退。
那門口一時呆住的侍衛也相繼回過神來,那刺穿茴香胸口的侍衛也陡然驚過神思,顫抖着鬆開拿着刀的手,神色驚恐慌張,無助恐懼地喃喃道,“不,不是我……我,我只是,想阻止她,不是我……”
羅成被這侍衛恐懼的聲音驚回過神來,雙目憂怒交加,居然殺了太后最寵愛的方長玥的侍女,這罪責他怎麼擔得起!
越想越慌,越想越怒,他猛的一巴掌狠狠抽在那侍衛的臉上,那侍衛應聲摔倒在地,脣角溢血,羅成更不依不饒追上去,拳打腳踢地吼道,“他奶奶的,誰讓你動得手!自己想死不要拉上我!混蛋!”
因着那侍衛的鬆手,茴香失去支撐,瞬間摔倒在地,可她的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仍舊瞪得的,仍是不敢置信,自己竟然會死在這裡。
羅成仍在驚怒交加的遷怒地着殺了茴香的罪魁禍首,那侍衛蜷縮在地,似乎也被嚇到了,也不知道躲閃,任由羅成着。
“夠了!”宣綾靖呵斥了聲,皺着眉,瞧了瞧氣息已絕的茴香,而後神思微沉地道,“羅大人還是趕緊去請示太后吧。”
羅成這纔回過神來,賊溜的目光閃爍不定,聽到她的聲音,立刻哈着腰阿諛道,“對,稟告太后去!郡主,您可要爲下官作證啊,都是這宮女非要擅闖,才誤撞在了侍衛的刀口上,不是下官的命令啊!”
說着,飛速踹了旁的侍衛一腳,吼道,“還不趕緊去飛鸞殿稟告太后!”
很快,那侍衛便回來了,而跟他一同而來的,不是太后,而是太后身邊的親信姑姑儺娘。
儺娘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待看清那死去的宮女竟然是茴香,不由看向羅成,怒呵道,“羅大人,這究竟怎麼回事?!”
羅成怒瞥了那前去稟告的侍衛一眼,心知那侍衛怕被責罵竟然沒有向儺娘稟明事情,而後才滿目惶恐地推卸道,“姑姑,這和下官毫無關係啊!是這宮女不顧太后的命令,非要擅闖欣沐軒,還趁亂搶了侍衛的刀,胡亂揮刺,侍衛們嚴守太后的命令,不敢放着宮女進去,只能防衛,哪知這宮女不顧命的非要往裡闖,結果意外撞在了守在院門口防衛的侍衛的佩刀的刀口上。”
羅成倒是有些機靈心思,飛速轉了個道道,一邊正色言辭的說自己是死守太后嚴令,茴香不顧懿旨,一邊又把茴香的死完全歸咎在了她自己撞到了刀口上,將責任推卸了個乾乾淨淨。
旁的侍衛哪裡不知羅成是有意幫他們開脫,點忙都應和點頭,都說是這茴香自己撞到了刀口上。
儺娘瞥了他們一眼,皺着眉頭道,“這事,明會稟明太后,先把人帶下去好好安置了,血跡清理乾淨,以免擾了郡主的清靜。”
言罷,儺娘和她隔着院門施了施禮,便扭頭離開了。
而那羣侍衛立刻將已經死了,仍是雙目瞪大的茴香飛速帶了下去,領着幾桶水,飛速清理着院門口的血跡。
雖是被水沖洗了,可整個院門口,還是瀰漫着淡淡的血腥氣。
宣綾靖吩咐了院內的宮女們都去歇息,才轉身回了屋內。
回了屋內後,她卻是睡意全無,素鳶亦是皺着眉頭,壓着聲音道,“小姐,這不會是……”一邊說着,素鳶一邊做了個殺人滅口的舉動。
宣綾靖眉梢微斂,沉沉點了點頭。
“這茴香應該就是方長玥和李世旋會昏迷的關鍵,說不定就是她奉了太后的令暗中動的手腳,畢竟我雖然接觸過方長玥,但和李世旋毫無接觸,而看焰火時,茴香卻和李世旋以及方長玥呆在一起很久,太后現在滅了她的口,看來,是決意要將我們困在宮中了。”
“您是說,就算有人想幫我們調查清楚原因,也已經沒了線索?”
宣綾靖點點頭,神思卻有些飄遠,這幾日閒暇,反而讓她想起前段時日那段讓衆人都頗含疑慮的事件來,當初那件事情莫名其妙地證據確鑿的落在了王恆之母親頭上,她便懷疑此事也許並沒有落幕,而此時發覺太后的如此決意,倒讓她對太后的意圖有了些許猜測了。
按着上一世的情形算,她昏迷了整整十日才醒,如果能夠時間更長,太后絕不會由着她醒來,放慕亦弦離開盛都。那很有可能,太后這藥效應該就只能維持十日。
算算的話,應該正是楊菁闕與連安王大婚那日。
如果太后的意圖是讓她趕不上連安王與楊菁闕的大婚,那麼,太后的意圖她就能夠大致肯定了,若是如此,那應該可以趕上。
安撫了素鳶不用憂心之後,她才熄了燈火。
……
茴香死後的第二日,太后派人來詢問過欣沐軒的一衆宮女以及她,最後確定了確實是茴香不顧懿旨擅闖在先,便只責罰了那隊禁衛一月俸祿,就不了了之,至於那刺死茴香的侍衛,則被問罪處置,不見了蹤影。
羅成點頭哈腰地叩謝她幫他說了話,神色間,似乎又燃起了當初還在北彌時,他對阿玦的貪戀!
每日奉守太后之令徘徊在欣沐軒門口,目光越來越閃爍,越來越賊光飛轉。
而桑莫準時在慕亦弦定下的第二日被悄無聲息地送出了盛都,阮寂從奉命追查宣綾靖被禁足宮中的事情,也因着茴香擅闖欣沐軒意外死亡,而沒了線索。
阮寂從將此事回稟給慕亦弦時,慕亦弦眸光寒冽幽深,難探其底,最終留下句,“陣法未破之前,郡主絕不能出事。”便任由阮寂從全全處置了。
而隨着慕亦弦命令下了的第二日,圍守在欣沐軒的那一隊禁衛中就悄無聲息地換了一人,連羅成都毫無察覺。
自從茴香那樁事之後,欣沐軒就徹底靜了下來,再無其他紛亂出現,只剩宣綾靖時不時被太后或是蕭太妃傳召入殿,問了一些話。
六日時光飛速而逝,這六日,宣綾靖一直潛心研究陣圖,沒有理會外間之事。
但她心中,卻默默算着時日。
而因着太后的橫生枝節,她原本答應楊菁闕的事情,也不了了之了。
本來她還準備借楊菁闕哀求之事,故作不知其動機的轉達給桑莫,由着桑莫去提醒提醒慕亦弦,如今有多少人再試探她和他之間的關係,也是想要提醒他一番,因着她對陣法的研究,慕亦弦幾乎絲毫不遮掩桑莫與她的來往,不難讓人生疑猜測他們離去是不是會和陣法有關,讓他能夠稍作遮掩,以免那些暗藏心機之人發現了凝洄那處地方。
當然自從發現了真正的楊菁闕,她也不覺得那哀求她請慕亦弦插手阻止婚事的楊菁闕會真的想讓她阻止。
這六日,況太醫亦是每日奔波在宮中與靜穆王府,爲方長玥和李世旋調着各種解藥,但方長玥和李世旋仍舊沒有任何甦醒的跡象,況太醫亦是沒有尋出任何病因來,實在是詭異得很。
臨到連安王和楊菁闕大婚的前,飛鸞殿內,太后瞥了瞥剛匆匆而回的儺娘,沉聲道,“安排妥了?”
儺娘恭謹地俯了俯身,道,“太后放心,奴婢已經安排妥當了。”
太后慵懶地躺回了榻上,鳳目中滿是凌厲冷芒,“熄了這麼久的火,總算等到蔓延的時候了。”
儺娘閉口不言,垂頭恭謹待命。
待太后再開口問,“時辰可說好了?錯了時辰,可就達不到哀家想要的效果了!”
儺娘才連忙應聲道,“奴婢已經說好了是黃昏吉時拜堂的時候,會提前讓人將楊菁闕救到郊外,時間上算好,剛好足夠楊菁闕趕到連安王府,當着所有人的面,揭開連安王所做的一切。”
“好!”太后陡然快意地笑了笑,似乎已經看到了連安王慕亦淵面色鐵青,難以翻盤的模樣,“楊國公在乎顏面,王駑也在乎顏面!若是在老七大婚那天當衆揭穿這一切,那臉色,怕是比焰火還要絢爛啊!等楊國公知道老七囚禁楊菁闕,散佈謠言,還讓人假扮楊菁闕在他的壽宴上演了一出捉姦在牀的戲碼,呵呵,楊國公必然不會放過他。”
“再加上王駑,當初那老母親的事情,就是要讓他們都稍稍安點心,而那王駑查了那麼多,只怕真以爲他兒子和楊菁闕有染,縱然憤怒,也有頹然無力,但等到事情揭開,嘖嘖嘖,自己唯一的兒子被連安王存心當了顆棋子給殺了,這情緒落差,以王駑那爆性子,只怕恨不得撕了老七,王駑歸屬於蕭家,老三也不能作壁上觀。”
太后詭譎陰冷地了脣,頓顯幾分陰邪,“這一次,哀家要徹底絕了老七的心思!讓他嚐嚐自掘墳墓,是什麼滋味!滅了老七,就該輪到老三了,這些人,哀家一個也不會放過!有些仇,也該報了!”
聽到最後一句,儺娘低垂的眉眼微弱地顫了顫,又恢復了平靜無波。
末了,太后陰冷快意的神色才漸漸恢復平靜,眸光漸漸有些幽遠,緩緩起身瞧了瞧屋外沉壓壓的天色,幽幽嘆道,“陪哀家去趟西佛堂,哀家有些想他了……”
儺娘立時想到,西佛堂,放着駙馬方長風的骨灰與牌位,聽太后這意思,難不成駙馬的死與連安王和靜穆王有關?
略略思了思,她立刻恭謹應了聲,忙得提着燈籠爲太后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