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王妃今日身子可還妥當?”見連安王走來,李輕歌款款起身相迎,儀態娉婷多姿。
言辭體貼,善解人意,若非早知她別有用心,當真是一位知書達理的女子。
此刻在連安王府內,她並未再帶面紗,露出了真顏來。
她的容貌,初看只是妍麗清秀,可再看,卻因着那無法細說的容貌神韻,忽覺美得不可方物,靜立於那,便仿若驚豔了歲月,喚醒了春花秋月,渾身透着一股說不出的飄渺空靈氣韻。
可偏偏,又總感覺有哪裡存在一股細微的不和諧。
此刻,她站在悠悠燭火下,婀娜的身影更無端多出了幾分悠遠仙氣。
“脈象平穩,胎兒甚好。”
連安王迎着她的邀請坐入了亭中,笑意邪肆調侃地道,“每夜勞煩歌兒姑娘爲本王等夜,若讓旁人知曉,定要責怪本王不懂心疼伊人了。”
“殿下每日在宮內陪王妃已經勞心勞神,還有其他諸多事情也要費心,還管旁人作甚。”李輕歌覆手掩脣輕輕笑了起來。
笑罷,見連安王面有倦色,不由緩緩起身走到連安王身後,體貼地爲連安王揉起了額角來。
“還是歌兒甚懂我心。”連安王滿意一笑,身子更似故意般的往身後伊人的嬌軀上躺了躺,頗有幾分邪肆張狂。
此刻站在連安王身後,感覺到這有意輕浮的舉動,李輕歌眉眼深處不禁劃過一絲厭惡。
可面上不見分毫不耐煩,反倒是心繫君憂地輕輕嘆息了一聲,美人一嘆,可謂衆生皆不忍。
“哎,殿下謬讚了,若是歌兒真能懂殿下的心,也不會眼見殿下陷在眼下這局勢中,進退兩難了。”
聞言,連安王脣角扯了扯,牽出一絲嗤笑諷意,深藏眸底的冷厲更是悄然一閃,暗忖道,終於,正戲來了!
可接下來,連安王卻是心疼地擡手握住那正爲他按壓額角,減輕疲倦的手指,將人連拉帶拽地半擁入了懷中,十分愜意地嗅了一口體香,才又“謙謙君子”般地將人放開,讓她坐回了位上。
“歌兒心靈手巧,歌聲更是悅耳動聽,本王每每疲倦不支之時,歌兒總能爲本王一減勞累,可謂功不可沒。”
從暗鷹那兒得知李輕歌今日潛出府,連安王正愁該如何旁敲側擊繼續打探他們的真實目的,李輕歌明顯別有深意的話,正好讓他找到了契機。
今晚,又要與這深藏不露的美人,好好鬥戲一場了。
心中暗暗冷笑一聲,連安王才浮現一絲難色與憂色,沉悶不悅地道,“什麼時候纔能有準確的消息?你師父沒有其他交代嗎?再這麼僵持下去,本王對羣臣都無法交代了!監國代政之說,應付得了一時,可應付不了一世!”
說了說,連安王更是浮現沉沉的不耐煩,滿是懷疑地瞥了李輕歌一眼,“你師父他們當真能夠制住十五嗎?十五的本事,本王可是知曉的,你們可別狐狸沒逮着,還拉着本王一起惹了一身騷啊!”
眼見着連安王有些暴躁不耐煩,李輕歌不禁又輕輕安撫了幾句,待連安王怒氣稍稍平息了些,她才又深蹙峨眉地道,“就是因爲東帝本事不小,所以我師父當初也未敢打包票,只說有七成把握……另外三成,若當真遇上,也只能自認倒黴了……”
話說及此,李輕歌眉眼間忽然浮現幾分失望與質疑之色,眼神定定地對視着連安王,直讓人心生憐惜。
“可殿下所要做的事情,本身就是一場冒險豪賭,難道只因爲對方是東帝,殿下的膽量與勇氣就只敢深藏,不敢探出頭角了嗎?若當真如此,那歌兒與師父這場賭,豈非也是看走了眼?”
連安王自是心生不忍,情不自禁地撫了撫李輕歌微蹙的眉眼,眼神裡都滿是憐惜的迷離之色。
待將李輕歌眉眼間的失望撫平,他才安心似的勾出一笑,滿是張狂邪肆,“本王怎會是無膽無識之輩!”
“殿下所言,歌兒可還能當真嗎?”
李輕歌卻有些自嘲而忐忑地反問了句,那眉眼神態,直叫人輕易看出她心中的惴惴不安與小心翼翼,仿若一直支撐她的信仰,正在搖搖欲墜一般。
尋常男子一看,只怕就會熱血當頭,不惜一切奮勇爲她遮擋一切。
只可惜,她如今所面對之人,卻是連安王慕亦淵,心機城府與佯裝作戲,皆不可小覷之人。
但如今,連安王爲了多套她的話,自是也做出了一副不忍美人傷心失望,信仰崩塌的豪邁狂狷來。
只見他眉宇凌厲威嚴,頗有幾分霸道之氣,緊緊握住李輕歌的手,狂妄一笑。
“當然!本王從來一諾千金,絕不妄言!更何況,這天下本就是屬於本王的,本王只是取回自己應得之物!情與理,都在本王手中,本王有何懼之!歌兒你且放心便是!”
李輕歌怔怔瞧着這番意氣風發的連安王,一時仿若迷住了眼,神色拂過幾絲仰慕與折服。
若是尋常人,自當被她這幅神情弄得虛榮心大漲。
連安王自是也裝作了一副滿足之狀,輕輕點了點李輕歌仍舊還有幾分殘餘憂色的柳眉,才取笑道,“怎麼,被本王這幅英明神武的模樣迷住了?”
李輕歌霎那回過神來般的,羞赧地垂下了頭,才悶悶地道,“殿下又胡說。”
“本王也就只與你胡說。”連安王卻是靠近幾分,曖昧的言語,脣畔的吐息緊緊貼着李輕歌的側頰,蒸得李輕歌面頰更紅了。
不過此刻,連安王心中卻沒有什麼欣賞的心情,畢竟眼下美人這副神情,是羞是怒尚不可知了……
氣氛曖昧地停頓了片刻,好似李輕歌終於從那分羞赧之下回過了神來,才又浮現滿滿關切擔憂之色,憂心忡忡。
“可要是東帝真的擺脫了師父的制肘,趕了回來,殿下您該怎麼辦啊,您會不會有事?師父如今遲遲沒有消息傳來,要不趁着東帝還未回來,我們帶着王妃一起趕緊離開吧?王妃身懷殿下的孩兒,實在不能冒險啊。”
言辭之間,全全是在爲連安王考慮的模樣。
可連安王內心卻是不屑地笑了笑,面上才又欣慰安撫地道,“歌兒不必爲本王擔心!就算十五僥倖大難不死,逃出了你師父的制肘,本王也不怕,大不了,再重來一遍當初的奪嫡之爭!十五封個死人爲我東淵帝后,早就讓羣臣不滿了,而且這本就是我的帝位,我憑什麼不與之爭上一爭!”
“可王妃如今……”聽聞連安王此話,李輕歌眸底深處劃過一抹亮色,面色卻仍是擔憂地道,“殿下就算不顧惜自己,也要顧惜王妃和王妃腹中的孩兒啊,若東帝當真回來了,殿下可能暫避鋒芒,再待時機?切莫莽撞行事啊。”
連安王聽着她滿是擔憂不安的話,不禁更是溫柔滿足,輕輕調笑地加了句,“怎麼忘了你自己?”
李輕歌不禁羞怒地道了句,“殿下!”
“哈哈哈!”見李輕歌如此情態,連安王不禁開懷大笑了起來,笑閉,才柔聲心疼道,“天色晚了,早些休息吧。”
直到將李輕歌送回了臥房,看着她的房門合上,遮住了兩人似乎情意綿綿盡在不言中的眉目傳情,連安王面上的虛假笑容才驟然斂了起來。
而背倚着已經緊閉房門的李輕歌,眉眼裡的柔情款款亦是剎那消逝,沒了這副頗合她容貌神韻的神情,那一股細微的違和感越發明顯起來,直到她將面紗帶上,擋住了那一張驚豔時光的容顏。
連安王噙着一絲冷笑漸漸走遠,可心中的不屑與諷刺卻一分一分放大。
這段時日,李輕歌從未問過他東帝如果僥倖回來了該如何,看來,這李輕歌師徒也沒有當初的篤定了……
難道,東帝已經成功擺脫牽制了?
正在夜色中踱步的連安王不禁笑得更是嘲諷,有濃郁夜色的遮掩,他也不再遮掩內心的真實想法了。
不過,李輕歌方纔問他的這些問題,歸根結底,好像總是再試探他想推翻東帝,自立爲皇的雄心是否堅定……
李輕歌師徒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和東帝有私人仇怨,單單只是爲了推翻東帝的帝位?
連安王沉吟片刻,卻又當即否定了自己的推斷。
據暗鷹在外探知的消息,東淵內亂的同時,似乎南喬和西殊也同時發生了動亂,南喬南君重傷,父子同爭帝位,西殊先帝駕崩,太子失蹤,以致舉國無主,唯獨北彌,雖有刺殺,但北君有陣法庇護。
天下諸國同時發生動亂,如此統一巧合,無論如何,他也絕不會認爲,會僅僅只是巧合。
而這既然並非巧合,那就要從李輕歌背後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師父打探了……
連安王緩緩走進了自己的臥房,沉凝的脣角才終於瀉出一絲放鬆的安心。
既然東帝已經擺脫掣肘,想來應該要趕回來了。
等到東帝回來,這些藏在暗處的狐狸,也還露出一些尾巴來了吧。
妄圖利用他,他會讓他們知曉,什麼叫做,作繭自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