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朝廷還有扶植遼陽來扼制遼鎮的用意,現在,時勢已經倒轉了。
甚至李如鬆能在宣府總兵的位子上坐的十分安穩,其中是不是也有遼陽發揮的作用,亦屬未知。
總之,七叔七嬸是朝廷感覺惟一能牽制惟功的籌碼,朝廷絕不可能放這兩位到遼東來……就算惟功不反,獨立王國和藩鎮的跡象也太明顯了!
下人們起身,整個府裡很快被各種聲音填滿,活力慢慢呈現,而洞房之中,一對新人也醒轉過來。
“我得起來了。”
李成瑛受了驚嚇一樣,趕緊將自己的衣物抱在懷中,再勒令惟功轉過頭去,喝令他不準看。
“昨天晚上不見你這麼矜持。”
“少廢話。”李成瑛惡狠狠的道:“昨晚是我喝醉了。”
噗嗤……這一回是惟功笑了,而且接着是哈哈大笑起來。
在這個新娘子身上,他找到了久違的樂趣。
大丫很好,有另外一種叫惟功舒服的感覺,可眼前的這個娖娘,也真是叫他感覺陌生之中,帶有無比熟悉的感覺呢。
待女主人起來,由着自己從京裡帶出來的貼身丫鬟服侍着換了衣服出門之後,外頭幾十個丫鬟僕婦帶小廝,插秧似的齊齊行下禮去。
男子鞠躬,女子蹲福,倒是沒有人嗑頭。
惟功不喜歡這一套,這是誰都知道的。
“妹妹,你別給我行禮了。”
李成瑛眼尖,一眼看到人羣中的大丫。款款上前,拉着大丫的手,仔細看了一看,說道:“這以前,辛苦你了。打今日起,我們一起照顧他,可好?”
大丫微笑道:“一切都聽夫人的。”
“我初來乍到,當然還要你提點。要不然,怕有不妥。”
“他起居簡單,夫人和他青梅竹馬,斷然不會有什麼。”
兩個女子,一個眉目如畫,一個明眸皓齒,都是豔光四射,說笑之時,院中寂寂無聲,惟有兩人清脆的話語之聲,充滿了整個院子。
惟功鬆了口氣,眼前的情形,似乎還有點兒爭風的感覺,不過,總比見面就烏眼雞似的鬥起來好的多……妻妾之間,相處如親姐妹,這似乎是不敢想象的事情,能這樣和氣致祥,已經是阿迷陀佛!
現在想的,便是這兩年似乎沒有什麼要緊的事了,剩下的,似乎就是和這兩個青春可人美豔之極的女孩子,多生幾個娃兒?
想到這兒,連惟功的表情,亦是變的有些異樣了。
正好,彷彿心靈感應似的,兩個女孩子正好扭頭看這邊,一看到惟功的表情,兩人沒來由的臉一紅,一起啐了一聲,這一下之後,竟是相視一笑,剛剛有些僵硬的氣氛,一下子便是和緩了下來。
“謝天謝地。”惟功兩手合什,也不知道向誰祝禱着!
……
……
一晃眼,便是四五年年的時光匆匆而過,轉眼間,已經是萬曆十七年。
這幾年,遼陽是一直在修練內力,地方富了再富,修了再修,連往寬甸這樣大山綿延的地方都是修了好幾條足容車馬經
行的大道,往中左所,復州,金州,各地的道路修的平滑堅實,光是這些道路,所費肯定是在百萬以上,只是究竟花費了多少,任是誰也不知道。
中左所的船隊,更是規模驚人!
現在不僅遼陽的軍糧是海漕,連遼鎮,薊鎮這兩鎮的軍糧大半也是海運了。
石星任職工部,別的事情不管不顧,就是這一件事,特別上心。
以他太子少保和尚書之尊,只要不將漕運徹底廢除,一部份糧食由河改海,牴觸和反對的勢力都不算太大。
一年超過百萬石的糧食改爲海運,官府也並沒有自造多少船隻,而是和順字行簽了包運合同,由順字行代運。
這是一個全新的模式,朝中開始反對之聲頗衆,經過幾年很順當的海運之後,特別是順字行的船大而堅實,不象王宗沐主持海運時面對小小風浪都有沉船死人的不良記錄,朝野間的爭執,無形中也是平息了下去。
順字行的各項生意,進展的如火如荼,哪怕是廣寧和寧遠地區,亦是有不少人暗中從遼陽進貨,官府不能禁止。
瀋陽等地,則輻射更加厲害,除了沒有大規模的興修屯堡外,遼瀋之間的道路,亦是由遼陽興修,瀋陽到撫順和開、鐵一帶的生員,幾乎全部在遼陽進修學習,富戶以搬住遼陽爲榮,受迫害的佃農軍戶,亦是將往遼陽爲第一選擇。
四海商行的生意,也是十分興旺,鹽、鐵兩樣,都是必須品,而且是易消耗需不斷補充的物品。鐵犁已經算是堅實,用上幾年,也需更換了,家中的鍋竈等物,時間都用不長。這年頭的鐵和後世的鐵是兩回事,就算是遼鐵也不可能用制兵器的精力來制民間用鐵,鐵的純度不高,易鏽易折易破,幾年功夫,都得重新再來買過。
所以鹽鐵生意,一本萬利,這幾年功夫,到底賺了多少,很多人都對此十分關切,但知道具體數字的,當然只有遼陽鎮的高層。
倒是中高層的軍官,這些年因爲四海商行的鹽鐵之利的股息分紅,日子都過的十分愜意舒服,每家都起了大宅子,在城外買了花園,除了不能大肆購地當地主之外,高層軍官的日子,已經不在普通的勳貴之下了。
遼陽鎮的變化,十分鮮明顯然,而從整個國家來說,這幾年當然亦是有事發生,不過,基本上都是往下坡走了。
萬曆十一年,十二年,十三年,十四年,到十五年,十六,幾乎年年都有兵變。
最厲害的是十三年的四川兵變,建武所的士兵月糧被總兵沈思學裁減,建武所的士兵原本就彪悍難制,驟然被減月糧,士兵不服鼓譟生事,圍攻總兵衙門,將沈思學毆傷,四川巡撫亦彈壓不住,後來萬曆派兵鎮壓,斬殺數十爲首鬧事的士兵,將總兵官除名爲民,將這件事壓了下去。
十一年是廣西兵變,十二年勳陽兵變,十三年四川兵變,十四年甘肅兵變,十六年劉汝國起義,數萬人隨之而起,縱橫數府,調集大兵才彈壓下去。民變演化爲起義,規模越來越大,範圍亦是極廣,都是後來載入史冊的大事。
兵變,加上民變,農民起義的苗頭亦是呈現出來。
另外,人事變更基本完成,現在內閣首輔張四維病死,晉黨失了領袖人物,氣焰大減,同時也影響到了順字行在宣大山西一帶的佈局,使之更加順利。
申時行遞補爲首輔,但他的作用,也就是調和內外,對萬曆陰爲柔順,以承旨爲主,只是不象“萬歲閣老”萬安那麼明顯而已。
李植和羊可立,江東之三人後意欲陰附王錫爵,並且以萬歲山陵選址不當有石爲由,攻訐申時行。
但王錫爵關鍵時反戈一擊,與申時行、許國三位閣老通力合作,將李植等人,悉數趕出了朝堂,分別貶到地方爲官。
李植一去,引發吳中行,趙用誠等人一併求去,用慣烏紗帽的辦法,替李植鳴冤。
此事,其實開啓了萬曆一朝黨爭的濫觴。
災異,兵變,民變不止,特別是天災嚴重,萬曆十三年時,皇帝最寵愛的貴妃鄭氏,象徵性的拿出了五千兩白銀賑濟災區。萬曆因此而下旨,極言貴妃之賢。
而當年一年,萬曆一次就不顧兵部反對,支取太僕寺等各項用銀三十萬兩,連申時行都上疏請求萬曆減免,皇帝仍然不聽,照取不誤。
萬曆十年超支五十四萬兩。
萬曆十一年超支一百七十六萬兩。
到萬曆十五年,戶部歲入本折錢糧總一千四百六十一萬有奇,其折色入內庫者六百餘萬,入太倉者三百六十八萬有奇。
國家正賦,三分之二被搬運到內廷,萬曆的貪婪毫無節制,毫無節操可言,就算這樣,後世因爲對文官集團,特別是東林和浙黨的反感,故意爲萬曆翻案的人,亦大有所在。
至於金銀珠寶,異品珍物,陶瓷,香料,魚膠,採買大木興修山陵,大量的財富珍品,萬曆幾乎無所不愛,需索無度,大量苛求之餘,還務求質量精美,湖廣佈政使因爲“楚貢粗惡”的罪名,被皇帝直接手詔罷官,罷爲黔首。
整個王朝,在這個不合格的馭手帶領下,已經往懸崖義無反顧的馳去了!
……
……
“此船命名爲……遼陽號。”
惟功已經是二十來歲的年紀,爲官卻已經超過十年了。
身爲鎮帥,亦是有七八年的時間,他的氣質,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
但喜好簡單,不事奢華的本性,仍然沒有絲毫變化。
其實,有了一妻一妾後,惟功身邊伺候的人也是越來越多,但對古董器玩,上品的陶瓷,織物,比如南京的雲錦之類的昂貴金錢刺鏽卻是敬而遠之,並沒有追求的意思。
勳貴所好的家戲班子,一養幾十個姬妾,好聲色犬馬之事,這些事,在他身上,也沒有出現過。
李成樑功成名就後,十年時間,置地數十萬畝,李家個個打扮堪比公侯,李府堪比王府,相形之下,惟功過的連李成樑麾下的參將亦不如,他的品格,自然爲人所敬重。
有些東西,或許是渾然天授,或許亦是惟功自己壓制心中的慾望,這自然不爲外人所知,別人看到的,卻是他如山巒一般的穩重,高大,令人覺得高山仰止,不覺就心生敬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