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看到父親,艾敏撲在艾可中懷中,肩膀聳動,不停的哭泣出聲,艾可中也是老淚縱橫,一家幾口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團。
“小夥子你做的不錯,我們必有所報。”
唐志大滿臉高興,上前拍了拍李從哲的肩膀,剛想有所承諾,在他身邊的一個部下小聲提醒了一句,唐志大面色一變,說道:“想不到是李營官的兒子,真是將門虎子,聽說還是軍醫,學問也是沒的說,好,真是好啊。”
李達原是龍騎兵千總部千總,隸屬於近衛第一營下,自立下赫赫戰功後,惟功自右路親筆簽發命令,近衛第一營自此由此人統帶,不到八年時間由一個小兵到近衛營官,李達算是書寫了自己的一個傳奇。
這當然得益於李達天生的戰場感覺和膽大心細的性格,光是心性謹慎在戰場上容易錯失良機,一味膽大就是一勇之夫,容易落入陷阱之中,李達的天賦可謂天成,比起郭守約等鍛煉出來的將領得天獨厚的多,當然也是有賴於遼陽對軍人不停的訓練和加強,要是如其它軍鎮那樣,力氣體能一般的當營官長槍手,眼力好的當弓手,能騎射的當騎兵,騎射和近戰都不錯的當親兵,又能認乾爹的當家丁,然後就是各安其位,到死也沒有變化,那樣的體系之下想出一個李達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在遼陽,不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有李達這樣的父親,李從哲的身份從普通的立功軍醫變成了可以交往的世家子弟,所以唐志大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是打算叫人拿幾百銀子出來當謝禮,知道李從哲身份後就打消了這個意思……李達一年的花紅薪俸好幾千,李從哲本人也是一個十分有前途的軍醫,雖然在資財上還不能和唐志大這一類的大商家比,但也是足夠使喚,拿銀子出來,對李從哲和他的家世來說就是一種侮辱了。
“唐會長過獎了。”李從哲果然很高興,到底他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而已,相比較銀子,他顯然更喜歡唐志大對自己和父親的誇讚。
“李營官何時回來?”唐志大趁熱打鐵道:“藉着此事,商會應當擺酒多謝李營官和李軍醫纔是。”
李從哲搖頭道:“這個,事涉軍事機密,我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亂說。”
“那麼,等營官回來了,李軍醫知會我等一下,可否?”
遼陽各階層彼此間當然不可能完全的沒有往來,不過軍隊系統和文士階層彼此來往較少,和商人也一樣,畢竟商人掌握金錢,文人掌握輿論,軍隊則是掌握着暴力,各階層中沒有特殊關係的話平常來往還是很少的,上頭的督察室和軍情司廉政司都不是吃素的,萬一被查出什麼有的沒有的,那可是會悔也晚了。
不過藉着感謝的由頭,商會出頭,組織一次對軍隊高層軍官的酒會,又能聯絡感情,也是有過硬的理由,這算是一次難得的機會。
“這個,只能等我爹回來了,問過他意思再說。”
“李軍醫務必要將我等誠意帶到纔是
。”
“這個是自然。”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李從哲感覺到一陣糖衣炮彈的攻擊,最終只能勉強答應,等父親回來之後,問過李達的意思再說。
倒是艾家感謝的意思更誠摯一些,當下就要拿兩千黃金過來感謝,對艾家也是不小的數字了,李從哲嚇了一跳,不過還是堅決拒絕了。
……
……
商會裡頭的小小計算和風波,還有李從哲本人的決擇相對遼陽來說都是小事,但城中的風波就絕對是大事了。
不少初來遼陽的人,一進城門就是發覺成千上萬的拿槍的官兵和民兵,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很新奇和難以想象的經歷。
一般來說,官府和鎮軍高層對亂兵上街肯定是要嚴加彈壓的,要在第一時間把風潮壓下去,就算是有後臺的故意的兵變也很容易出亂子……軍隊就是一頭猛獸,放出來傷人當然很爽,但如果不小心的話,傷到自己也是分分鐘的事情。
象遼陽這樣,成千上萬的“亂兵”全副武裝的走在街上,官府和鎮兵居然不管,這也罷了,還有大量的民兵也是一樣的全副武裝,未免叫人感覺十分怪異,再看到那些五六十歲的男子也是荷槍實彈的走在街頭巷尾時,甚至有一些彪悍婦人,也是在肩膀上扛一柄火槍,那種感覺,對初來遼陽的人來說,實在是別提了。
“亂兵的紀律怎麼這麼好?”
“是啊,剛剛還看到一夥幾十人的兵買肉饅頭吃,不僅付帳,還多給了幾成。”
“那賣包子的收了錢就關了鋪門,拿着槍也出去了。”
三個穿半新不舊簡樸道袍,頭戴純陽巾的中年人坐着馬車由遼南而來,從肅清門外就感覺到遼陽城中的情形不對,待進了城,一眼看過去是這般情形時,三人都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新奇感。
開初當然是害怕的,一夥夥一羣羣的“亂兵”荷槍實彈的打眼前過,但看到遼陽的士民百姓不僅不害怕,還給“亂兵”加油喝采時,這三個中年人才敢繼續前行,若是換了別處地方,三人早就拔腳亡命奔逃了。
就算這樣,三人還是分別交代跟隨自己的奴僕和書僮,一有不對,轉身就走,切不可有半點延誤,否則的話,丟了財物是小事,怕是要丟了性命在這裡了。
但越往裡去,則就發覺遼陽鎮兵的紀律之好,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不僅買賣物品給付足額錢款,態度亦是隨和,甚至和店家有說有笑。而隊列之整齊,行進之間的隊伍絲毫不亂,而三人發覺,這些兵並不是從兵營出來,而是自各街道巷子臨時集結,然後有人站在隊列前握拳爲中心,或是舉旗召集,不過一會兒功夫,數百人排成整整齊齊的長縱隊或橫隊,然後交代搜索任務,接着再從隊列中分成小隊,各級軍官分別帶領,接着便是散開,在分散的時候也是絲毫不亂,根本沒有一點兒混亂的跡象。
“好了,我不相信這樣有紀律的軍隊是亂兵。”三人中有一個面
容冷肅,眼神格**鷙的說道:“看來城中人所說是實,是捉捕那些犯事的無賴。”
“錦衣衛聽說全被看起來了。”
“這番動靜不小,不過好在是因商會而起,並不是自上而下的行爲,遼陽對上,應該還是好交代的。”
“縱然不好交代又如何?”眼神陰鷙的中年人道:“以遼陽現今的實力,席捲天下亦可得,還怕一點小小誤會?再說,拿捕的是無賴,錦衣衛不是隻看起來了麼。”
“我們往何處去?”
三人一時踟躕起來。
原本是說好了在城中先找地方安頓下來,遼陽因爲商業十分發達,由肅清門到城中心的各道衙門的府前街,先是十字大街再丁字大街,再到武學院和商會,再就是城中的兵營和中軍部的庫房區,三人預備在南丁字大街找一個大客棧住下,直接包一個院子,然後慢慢接觸本地的士人,宣告自己等人前來遼陽的消息,看看風色,如果惟功自前方回來接見自己等人,在遼陽可以混下去最好,如果遼陽官方不待見,在這裡就宣稱“講學”,隨便不拘找一些人說上幾課,然後速速離開爲宜。
三人中目光陰鷙的便是李植,另外兩人就是羊可立和江東之。
幾年前,江東之還宣稱天子認了自己當乾兒子,對自己十分寵愛,李植和羊可立上疏攻張居正後,風頭一時無倆,一日之內,萬曆親自手書詔旨,將三人升爲京堂,由七品御史之職一日躍升爲四品京堂,從藍袍自緋袍只用了幾天,這三人的際遇,在萬曆朝可稱是第一人了。
不過後來三人日子便難過了,三人是張四維羽翼下的晉黨成員,因爲攻張居正一事弄的形象不好,後來因爲萬曆帝陵一事引發了晉黨和申時行**的爭鬥,李植等人攻訐申黨所選帝陵位置不好,陵宮滲水,這在後人看來滲水是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事,在當時卻是足以人頭落地的大事,山陵位置,取址應當十分慎重小心,不僅關係帝陵中要埋的皇帝本人,還關係到子孫後代的福祉,陵宮滲水,說明選址風水不佳,如果在洪武和永樂手中,主事者不僅要人頭落地,相關人等,一個也跑不掉,殺掉幾百人,流放幾萬人,才能算完,就算到嘉靖年間,主事者也可能被殺,在三人指責之後,申黨請徹查此事,萬曆後來親自去查看自己的帝陵陵宮,發覺並無滲水之事,一怒之下,李植等人就倒黴了。
剝職,任閒官,後來三人因爲名聲不佳,特別是得罪了申閣老,官場人人排擠,後來索性就一個個被免官爲民,冠帶閒住了。
對三個年在壯年又野心勃勃的文官來說,悠遊林下是那些廢柴的事,叫自己等人早早就成爲一個廢物,那是絕不可容忍的事。
特別是李植,辛辛苦苦才換了緋袍,還沒有到閣部高職,如何能夠甘心?
遼陽的異軍突起,使三人有了一個新的選擇,前來遼陽,以“講學”爲名尋找新的機會,無論如何,這三人的眼光來看,遼陽這樣的地方和實力,未必能安心久居人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