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兩個清客過來,姓馬的帳房迎了上來,身後是兩個小廝,每人五百兩是四十多斤重,兩個小廝揹着布袋,年紀不大,力氣不夠,壓的幾乎彎腰駝背。
Wωω◆Tтka n◆CO
馬帳房笑着拱手道:“恭喜,兩位得此厚賜。”
說着拿出紙筆來,笑道:“還要勞煩兩位簽字畫押,我這裡纔好入帳。”
“好說。”
“此是小事。”
兩人接過紙筆,寫了花押,馬帳房方笑眯眯的收了去,孔學這時方笑道:“老馬你每日也辛苦了,我這日得了這般大彩頭,不好全落了袋……你拿五十兩去,老爺房裡的老崔,老王各二十兩,還有張福馬祿兩位各二十兩,我留在你這裡,明兒叫我的小廝過來,分別去派送。”
馬帳房聞言大喜,笑的眼眉齊動,擺手笑道:“既然老孔你這麼說,咱們也不推辭,不過他們一人二十,我當然不好落五十兩,也是二十好了。”
孔學大方,王曰乾當然也不會裝傻,當下也是留了一百多兩下來。
這都是給內宅的,到了外間還有門政執事和專跑外宅的執事,加上給小廝們的打賞,兩人的一人五百兩,頓時就去了一半還多。
“這樣也好,輕省多了。”
孔學倒是不介意的模樣,笑一笑,和王曰乾拱手作別。
“哼,真小人。”
“呸,僞君子……等會,他算個鳥君子,一個百戶,讀了幾本書就真當自己是秀才?”
兩人幕客,一前一後離開,彼此的眼神中都含着綠火,綠油油的,如同野地裡飄來飄去的野火一般。
……
……
數日之後孔學在家裡接到消息,緊接着便換了一套衣服出門,雖然還是道袍,不過他每身道袍都用料不同,裁剪的也十分考究,每件成衣都費銀數十兩不等,算是價格十分昂貴了。衣服上還薰了香,手中還拿了一柄上等古董摺扇,上頭有祝枝山所做的詩文題畫,扇骨是江南名家所制,這一柄摺扇是他花了六百多兩自人手裡買得,俗話說盛世的古董,萬曆年間雖是明朝真正走向衰亡的開始,不過現在只是初顯端倪,古董價格反是因爲這些年開海貿易的興盛被炒的一高再高,一柄摺扇等於十戶中人之家的家產也並不稀奇,本朝的宣德爐就炒到了百兩以上。
孔學原本就是京城名人,交遊甚廣,此番給他的任務便是到黃大成家中去拜訪,“不經意”間將一些消息給透露出去。
這種事,當然是以孔學的身份做着最合適。
爲了叫此人方便行事,張惟賢平時也允他到各家大府上去走動,所以雖然最常在張惟賢處,別的定國公府,撫寧侯府,成國公府等各大公侯府邸也常走動,文官那邊,只有閣老一級的難以攀附,尚書以下侍郎員外主事,還有各寺卿御史的家中也常走動,以他爻卦名人的身份,又能扶乩,判的詩文還過的去,士大夫們喜好此道的並不在
少數,是以走動起來十分方便。
自從在張惟賢處常走動後,孔學就在西城買了一座五進的院子,是一個告老離京的少卿出的手,整整三千兩銀子,所價不菲,好在孔學現在手中多金,很是順利的買了下來。買下之後,又是重修裝裱了一次,糊的四白落地,打掃的精潔漂亮,一個扶乩賣卦的江湖術士住這樣的宅子自是十分引人注意,只是他有張惟賢在身後當靠山,卻也無人敢動他,住的時間久了,四周全是住的文官,氣味不相投的走動的多了,見面也是“老孔”長“老孔”短,各人倒也佩服孔學的厚臉皮,算是將他接納了下來。
臨行之際,途經吏部員外郎杜禮的府邸,孔學吩咐道:“停一下車。”
他的馬車,倒就是託了杜禮從順字行買的,因爲要控制京城物流,除了賣給官員馬車外,順字行賣給普通人的馬車便是以高價來控制,一般人要買就需得給付高價,孔學原本不缺這銀子,不過以他的身份,老老實實的去交錢排號……順字行還有排號之法,交了錢還得排到了號才能取車,一則是控制,二來確實是需大於求,京城這裡的作坊早就移到遼陽,大量的車馬是從遼陽將作司製造出來,不僅是京師,山西陝西遠到甘肅都有不少官員富戶來求購,順字行的馬車已經將減震做到做好,也改變了中國式馬車轉彎不便的毛病,同時還鑲嵌大塊玻璃,這東西遼陽已經能輕鬆製造,在別的地方,玻璃仍然是十分新奇的稀罕物,因爲有這種種吸引人的地方,不少地方官員寧願乘坐馬車也不願坐轎子,轎子已經顯的十分落伍,不論是舒適性還是快捷上都差了馬車很多,每輛馬車價值從千兩到上萬兩都不等,就是這樣,大量的富戶是排隊都排不上號,只能乾巴巴的等着,象孔學這樣的輕便馬車,在京城更是有價無市,遼陽將作司還得做大量的軍工訂單,馬車雖然是創利大頭也不能影響軍工用品的製造,這也更造成了市面馬車短缺,使得孔學這樣的人在上車之時,份外多了一點趾高氣揚。
因爲認得孔學的馬車,畢竟將原本黑色車廂漆成金色的主並不多,孔家的車馬一停,杜府的門政就迎上前來,叉手一禮,笑道:“孔老爺要進府?我家老爺正在書房看書,你老要進府請自便。”
“我不進去,”孔學笑道:“這裡有一封書子,你交給你家老爺,他看了自然就知道。”
“想來是最近扶乩詩文的集子?”那執事倒也是個雅的,知道孔學經常贈各府小冊子,都是歷次扶乩時得到的詩文,各路神道的都有,其實扶乩這事,京城之中出名的高手也不少,但是能用神道口吻當場賦詩出來,並且事後潤飾一下後集結成冊,有這個本事的人就不多了,孔學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之一。
“多嘴。”孔學笑罵道:“我挨家遞,個個解釋一通,老爺我哪裡有這麼多時間!”
那執事捱了一罵,也知道自己多嘴,頓時笑着將那冊子給收了去。
這
麼一通動靜,四周府門前也有不少人看過來,看到最後,各家門政上的也有不少人笑出聲來。
“你們別笑,老爺我現在沒空,晚間還有不少本,叫人挨個送。”
孔學的扶乩詩集確實是附近各府一家一本,除非明確拒絕的……那是極少數,這個時代有錢人的享受也就是酒宴戲曲這一套,放浪形骸的能去教坊司,要麼就是在家擺宴喝酒,叫戲班子上門唱戲,要麼是玩雜耍,自己家還能鬥鬥蛐蛐,玩玩鳥,養養魚,擺弄一下花木,長日漫漫,除了這些就是玩兒圍棋,象棋,士大夫不好專門弄這些喪志的營生,除了看書就是擺弄古董,再下來就是三五好友聚集一起,扶乩起卦,問問前程。
這些事是樂事,孔學雖和張惟賢走的近,但畢竟不是錦衣衛中人,是以各家府邸,多半接納此人往來,這會子孔學說的話,倒並非是由來無因。
一時說罷,孔學重新上車,馬車車身一震,坐在車後高處的車伕揮動馬鞭,兩匹駿馬咴咴嘶鳴,八蹄攢動,馬車很輕快的駛離了街道,馬蹄踩在青石板路上,發出了清脆的得得聲響。
……
……
“有意思,當真有意思。”
杜禮確實在書房之中,他調轉在吏部員外的位子上已經好幾年,但一直沒有機會再上一層成爲郎中。吏部郎中號稱天下第一郎中,不論是文選司郎中還是考功司郎中都是位不高而權重,在這兩個位子上,就算是大理寺卿這樣的九卿之一在真正的權勢上也是有所不如,更不必提那些普通的京堂四品和五品官員了。
可惜杜禮想補上去卻不大可能,吏部一直被申時行和內閣大佬們把持着,吏部天官頂半個閣老,這個位子也不是尋常人能做的,朝中張黨成員位子最高的就是石星,但石星的性格頗有缺陷,不是那種能帶着大家齊心協力作黨爭的領袖人物,象東林黨的核心趙南星,浙黨的領袖沈一貫和趙志皋,還有楚黨和齊黨的核心人物,都是擅長黨爭和拉攏人心,搞權術交易的高手好手,石星最多能發揮自己的能力,想在黨爭上做一番事業卻是十分爲難。
而且,嚴格來說,石星只是感於張惟功對他個人的恩遇,並且對遼陽的事業有一些認同,暗中做一些支持,並不算真正的張黨核心成員。
真正的核心成員,甚至連呂紳都算不上,只有杜禮,李甲,胡三省這樣的遼陽籍出身的官員,纔算是真正的核心人物。
這樣的核心成員,人數近年來持續增加,但都沒有位至高外,一則是入仕時間還都不長,二來是很明顯的,上至皇帝下到申時行等閣老不停打壓,張黨有遼陽的財力和人脈支持,就是被壓在中層之下,倒是在外的一批,張夢鯉位至總督,沈榜任巡撫,其餘也有兵備道分巡道一類的要職,想來因爲遼陽的幫助,地方爲官比京官更顯政績,也不容易打壓,畢竟朝廷也需要一些能做事的官員,而不僅僅是從黨派劃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