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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路通車了!
當火車轟鳴着與鐵路上行駛的時候,鐵路邊茂密的雨林邊,那些修路工人紛紛發出呼喊,在過去的幾年間,爲了這條鐵路,他們付出了太多的汗水,以至於生命。
在鐵路附近,隨處可以看到,一個個插着十字架的墓地,那是築路工人的墓地。爲了這條鐵路死去了太多的人。
幾百人、上千人!
甚至更多,而在其中有很多是連名字都沒有留下來的中國人。
只不過現在,來自中國的勞工混雜在印第安勞工之中,幾乎分辨不出兩者的不同。
站在路邊茂密的雨林中,鄧明昭那張瘦削的臉膛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終於都結束了!”
想到再過去的近兩年裡,在這片工地上所遭受的磨難,淚水從鄧明昭的目中滑落。
兩年前他和同鄉作爲“豬仔”被賣到了哥倫比亞,賣到了巴拿馬省地峽鐵的工地上,就像是奴隸一樣在這裡日夜幹着活。在這裡錢都會有人死去,許多人是因爲疾病,就像同村的鎖子叔,就是感染了熱病死在工地上。
兩年下來,當年一起出村挑鹽卻被人綁去賣了“豬仔”的同鄉,活下來的只剩下了他自己,當年的那條船上,又有多少人活了下來?
“356人……”
默默的念着這個數字,他們都死去了,都死在這片工地上,他們曾和鄧明昭一同坐船來到了這兒,不過他們都死在了這裡。
曾經讀過書的鄧明昭,記下了他們的名字,籍貫,他想着總有一天回到中國的時候,把他們的下落告訴他們的家人。
好了,現在結束了,活兒終於幹完了。
很快就能回家了!
在過去的兩年中,一直是這個念頭在支撐着他。支撐着他活下去。
現在終於看到這希望了。
想到很快就能回家鄧明昭臉上露出了笑容,可以回家了!
“鄧、鄧……”
就在這時,他的身後不斷地有人喊着他。
是馬爾曼。
回過頭看到朋友在喊自己,鄧明昭連忙走過去,是時候和朋友告別了。
“鄧,快,快和我一起走!”
馬爾曼拉着鄧明昭的手,緊張的說道。
“走?去那?”
鄧明昭不解的問道。兩年下來,他已經能夠說着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語,儘管馬爾曼是印第安人但是同樣也會說西班牙語。
“我聽說,公司要把剩下的華工都賣到古巴……”
“什麼?”
鄧明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當初那些外國人不是說,以後鐵路修通了就會放他們回家嗎?
“這怎麼可能?他們答應過我們的……”
“鄧,快點走,不走就來不及了,他們說你們的合同還是有六年的工期,賣到古巴的話,一個人可以賣幾百比索……”
馬爾曼拉着朋友,緊張地說到。他一聽到這個消息就立即跑過來告訴鄧明昭,讓他和自己一起走。
“走?去,去那?”
鄧明昭茫然的看着周圍,身無分文的他又能去哪?這裡可是洋人的地方。
“和我一起回家,去玻利維亞……”
儘管並不知道玻利維亞在什麼地方?但是並不想在想過去的兩年一樣被人當做奴隸使喚的鄧明昭,還是選擇了同朋友一起離開這裡。
接下來的旅途完全是靠雙腿,既沒有輪船,也沒有火車,頂多也就是在路上搭上一會馬車,就這樣一路向南,趕了一個月的路之後,風吹日曬之下鄧明昭看起來和印第安人已經沒有任何區別,甚至就連他的打扮,也和印第安人一樣。
“我的朋友,等到了那裡。只要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把我們那你最漂亮的女孩兒介紹給你,到時候,我們兩個人就在住在……”
躺要乾草上的馬爾曼在那裡幻想着將來時,鄧明昭看着自己的朋友,現在他反倒有些慶幸,慶幸當初修鐵路橋的時候,他落水了,所有人都以爲他必死無疑,只有鄧明昭跳下水,把他從水底救了上來。
也正因如此,兩人成了朋友。鄧明昭救了他一次,但是他卻救了鄧明昭兩次,後來鄧明昭兩次感染瘧疾,都是被馬爾曼用家鄉的樹皮救下來的,現在他又把自己從虎口裡救了回來。
這是第三次了。
這個恩情一輩子都還不完,可……我的家不在這裡?
“怎麼樣,鄧,你看這樣可以嗎?到時候我們就當鄰居。”
馬爾曼的熱情讓鄧明昭先是一愣,而他在沉默片刻後搖頭說道。
“我的家裡還有弟弟和妹妹,無論如何我都要先回去看他們。”
是的,我的家不在這,我的家人也不在這。我必須要回去!可怎麼回去呢?船票那麼貴怎麼才能買得起船票?
“你想回家?”
儘管好友並不願意留在這裡,讓馬爾曼感覺有些失望,但是他仍然說道。
“好吧,不過你回家需要買船票,嗯,我聽人說,有人在沙漠裡開了硝石礦和磷礦,等我回到家裡呆上一段時間,然後我們一起到那裡去,聽說那裡比修鐵路還掙錢,可能只要幾個月,你就能掙到回家的船票錢……”
其實回家的機會,來的更快、更早!
皮薩瓜是一個位於太平洋沿岸的小鎮,儘管這個鎮子非常小,但是這裡卻是一個極爲重要的港口,每年數以萬噸的硝石,從這裡運往世界各地,而在碼頭上總會停泊着來自各國的商船,鎮子裡的酒吧中總會有各國的水手,在那裡懷抱着來自智利、秘魯,當然還有波利維亞本地的妓女在那裡尋歡作樂。
當那些水手們在酒吧裡尋歡作樂的時候,在碼頭上苦力將一桶桶硝石扛上船,每桶一百磅,加上木桶,重量超過150磅。而每搬運一桶上船的酬勞僅只有2分!
50桶可以掙一比索,一張去瓦爾帕萊索的船票是25比索,從那裡去聖弗朗西斯科是56比索,從聖弗朗西斯科去香港是194比索……
幾乎每天,鄧明昭總會在腦子裡不斷的唸叨着這句話,然後計算着這是第幾桶,碼頭的苦力是最辛苦的,他之所以願意於碼頭當苦力,是因爲在這裡掙的錢要比在礦上掙得多。
只需要掙到300比索!
也就是15000,應該是兩萬桶,就可在回家了!
相比與碼頭上的其他苦力,鄧明昭幹得更多,自然也就掙得更多,對於他來說,之所以願意付出更多的勞動,是因爲回家的信念支撐着他。
“第2000桶……”
就在鄧明昭計算着自己已經幹了十分之一的活時,附近的話語吸引了他的注意。之所以會引起他的注意,是因爲那兩個人說的是——廣東話。
沒錯,就是廣東話!
因爲在船上、在鐵路工地上,有不少廣東人的關係,鄧明昭不僅能聽得懂廣東話,而且也會說廣東話。
“你們是廣東人?”
鄧明昭激動走地過去,之前他只顧得幹活,根本沒有注意到船上的船員,這個時候,他才注意到船上的水手居然大都是和他一樣的黃皮膚、黑頭髮、黑眼睛。因爲在這裡有不少印第安人所以即便是他看到了也不會覺得有什麼。
但是廣東話,這些水手說的是廣東話!
“你也是廣東人?”
作爲商船二副的李明亮看着這個衣着打扮像是土人的傢伙,驚訝的睜大眼睛。一開始他還以爲這個人是土人。誰曾想他一開口說的居然是廣東話。
“我,我是……”
我是湖南人。
儘管他想這麼說,但是話出口的時候鄧明昭還是改了口。
“我是廣東人,廣州人……”
鄧明昭之所以會這麼說,是因爲他希望讓這些人把他當成老鄉,進而同意帶他一起回廣州,只要回到廣州,就是要飯,他也能回家。
“你是廣州的?怎麼會到了這兒?”
不問還不當緊,李明亮這麼一問。淚水瞬間從鄧明昭的目中流了出來,怎麼了到了這,他,他也不想啊……
“我……我是被人賣來的……”
也許是因爲遠在數萬裡外碰到了同胞,心變得極爲脆弱的鄧明昭頓時哭了起來,就像是要把這兩年遭的罪都哭出來一般,而他這麼一哭立即引得周圍的同情。
“……我以爲我會和其他人一樣,就這麼死在異國他鄉,可沒想到居然會在這碰到你們………”
話還沒說完鄧明昭又放聲大哭起來,看着痛不欲生的鄧明昭,李明亮沒有絲毫猶豫的說道。
“走,這活兒咱不幹了,你上船躲起來,跟船一起回家!”
回家!
看着這個破舊的小屋,拿着行李的鄧明昭又一次打量着這間住了一個多月的小屋,終於可以回來了,他當然不需要躲在船艙裡,因爲他不是被賣到這個碼頭的苦力。他可以光明正大的離開這。
“終於可以回家了!”
鄧明昭默默地說道,不過他的心裡還有是有些可惜,因爲他不能親自與馬爾曼告別,他在礦上做工,而那條從中國來的船,卻等不了那麼長時間,船明天就會返回廣州。
而這一別又意味着什麼呢?也許終生也不再相見了!
“再見了,我的朋友……”
鄧明昭去着內陸的方向默默的說道,但是他的心底卻是激動的,因爲他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