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御魔殺神

在戰爭舞臺上已經浴血奮戰了兩百餘年的宋軍,誕生了一個又一個的歷史名將,如果要問誰是其中最閃耀者,岳飛當仁不讓,李繼隆、吳玠等亦不遑多讓。但如果要從統計數據出發,比起殲滅敵軍的數量,只怕無人能與孟珙比肩。有人粗略統計過他僅在紹定六年和端平元年這兩年間殲滅金軍的數量就達到驚人的60萬!其後殲滅的蒙古軍數量更無法統計。更重要的是,正是他最後帶兵攻破金國首都,將金帝屍首帶回臨安祭祖。嚴格說來,僅論戰績,孟珙只怕還在岳飛之上。孟珙,字璞玉,隨州棗陽人,生於慶元元年(1195年)。孟珙曾祖父孟安曾爲岳飛部將,父親孟宗政在嘉定和議後宋軍大力整飭軍務中嶄露頭角。嘉定十年(金宣宗貞佑五年,1217年),金國南侵,籤書樞密院事完顏賽不兵至棗陽,孟宗政率兵從襄陽赴援,結果中伏陷入重圍。孟珙帶兵奮勇衝入,將父親救出,名噪一時。嘉定十二年,參知政事完顏訛可率步騎20萬會攻棗陽,孟宗政百般設計抵禦,金軍猛攻八十餘日不克,損失慘重。孟珙登城射敵,神勇異常,將士驚服。

孟宗政遣孟珙率兵繞道側擊金軍,連破18砦,金軍驚走,被邀擊所殺三萬餘人。許多北方漢人來歸順孟宗政,孟宗政將他們編成二萬餘人的“忠順軍”。嘉定十六年,孟宗政卒,贈太師、永國公,諡忠獻。這位被金人稱之爲“孟爺爺”的名將還留下一個更加強大的兒子,成爲金人的噩夢。孟宗政卒後,忠順軍矛盾頻出,主將江海無法統領,制置司交給孟珙率領,立即治理得很好,成爲南宋後期的一支主力。隨後數年,孟珙累官至京西兵馬鈐轄、棗陽軍駐紥,成爲湖北一路的軍事長官,接過了岳飛的戰刀。當年岳飛進軍至開封城南抱憾而歸,而今金國已經遷都至開封,孟珙會實現岳飛的遺志嗎?遷都開封時,金宣宗接受宣徽使移剌光祖的建議,將河北、山東、山西之地分封給九個人,讓他們組建私家軍隊抵擋蒙軍攻勢,史稱“九公封建”。這在現在看來是一種歷史的倒退,但對於金國而言卻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情。但這九位封建領主也不足與抵抗蒙軍的攻勢,紛紛戰死甚至降蒙。

九公中以轄有中山、真定等府的恆山公武仙實力最強,但也直面蒙古的兵鋒,曾一度向蒙古漢軍萬戶史天倪投降,不久又刺殺史天倪逃回金國。三峰山之戰金國最後15萬精銳被擊潰,但這只是一場擊潰戰,而不是殲滅戰,大部分金兵逃離險境後又被武仙收攏,武仙一下就成爲金國實力最強的人。除武仙外,還有一位武天錫,本是鄧州農民,在亂世中聚衆成兵,竟有20萬衆,被金國封爲元帥,再加上鄧州總帥移剌瑗,金國現在仍有四十萬左右可用於機動的龐大軍隊。現在金國基本上已經不對繼續佔領中原抱有幻想,準備撤離這塊是非之地,遼德宗重建西遼的歷史就成爲他們的最佳範本。但遼德宗當初是得到蒙古諸部的支持才順利通過西域,金國顯然不能走這條路,於是他們只能一杆子捅到底:繼續攻宋,放棄北方的土地,攻佔四川,作爲金國新的棲身地!如果這個戰略構想成功的話,至少可以形成一個三足鼎立的態勢,延續國祚。

當年遼德宗僅率200騎便可橫絕大漠,重建西遼,現在金國尚有數十萬大軍,難道做不成一樣的事嗎?是的,確實做不成,因爲遼德宗面對的是不懂兵法的中亞聯軍,而金國卻要面對這位恐怖的御魔殺神:孟珙。三峰山之戰後,金國的內鬥也愈發激烈,權臣相互殺戮掀起一個又一個的。紹定六年(金天興二年,1233年),金哀宗棄守開封、洛陽、商丘,逃到蔡州(今河南汝南)。這時金哀宗向宋帝國京湖制置司哀聲求援,居然講了一番很有見地的話,闡明宋金脣亡齒寒的道理,就差沒舉出當年童貫滅遼的反例來了。如果他確有誠意,相信宋廷未必不能擱置百餘年前的靖康之恥,認真考慮與他合作抗蒙,但事實上他卻一邊向宋求援,一邊詔令武仙等率大軍奪取四川。既然金人如此,那宋人也確實沒有辦法了,就請獻首以雪靖康之恥吧!從陝西入川是極不現實的,當初粘罕、兀朮佔盡優勢時尚且損兵折將,現在武仙更玩不起那套自殺式衝鋒的戰法,準備突破宋軍在湖北的封鎖,從東門衝入四川。金軍以鄧州爲基地,武天錫率先鋒進取光化(今湖北老河口)。金軍背水一戰,氣勢恢宏。

但理由再充分的侵略者也不能勝過保家衛國的勇士,孟珙率本部八千餘兵直逼其營,一鼓拔之。宋軍將士如潮水般涌入金軍營砦,壯士張子良斬下武天錫的人頭,宋軍共斬首5000級,俘獲四百餘人,殺敵以萬計。由於武天錫已死,餘衆十二萬餘全部向孟珙請降,金軍倚爲干城的20萬大軍頃刻間煙消雲散。孟珙升任江陵府副都統制,賜金帶。解決掉武天錫後孟珙又將劍鋒指向移剌瑗,當時移剌瑗主動進攻呂堰(今河南信陽),孟珙向制置司申請將周邊軍砦都劃歸他指揮。金軍進抵呂堰,孟珙率軍迎擊,施展陣法,將金軍逼至山河險要處。金軍丟盔棄甲而走,被斬首3000,餘衆三萬二千餘人請降。打掉移剌瑗的主力部隊後孟珙立即進逼鄧州,移剌瑗已經失去信念,以鄧州五縣、15500軍、十二萬餘民衆向孟珙請降。現在剩下的就是最強大的武仙了,三峰山之戰後武仙閱兵“選鋒尚十萬”,而從武仙多次與蒙軍周旋來看,其人指揮能力也很強,金國最後一軍戰鬥力其實仍然很強。武仙屯兵在河南淅川石穴山,金哀宗遣使來責難:“朕平日不負卿,現在國家危難,你忍心擁兵自重,坐等滅亡嗎?”金軍將士們聽到後相視哽咽,氣血激昂,皆願捐軀赴國難。

武仙召集將官3000人歃血爲盟,決心盡忠死戰,不負國家。武仙定下了突圍至蔡州,迎接金哀宗,血戰入川的計劃。這確實也是金國最後一線生機,然而不等他出發,孟珙已經來了。接下來這一段《宋史》和《金史》記載差別較大,《宋史》稱是孟珙攻滅了金軍主力,《金史》稱是金軍逆流而上時,天降暴雨,淹死了大半,估計二者皆有之。七月,武仙愛將劉儀向孟珙請降,說明了武仙的虛實,共分九砦,石穴山是大砦,前方設有非常複雜的多重掩護陣型,極難攻取。但劉儀深知底細,與孟珙制定了詳細的作戰方案,設計合理依次攻取。翌日,宋軍先攻處於連接部位的離金砦(此名太不吉利),宋將廬秀挺旗入砦,金軍分據巷道堅守,宋軍大呼縱火,將金軍掩殺殆盡。當夜,壯士楊青、王建潛入王子山砦,割取金軍小元帥(看似還比較大的官)首級而歸。

之後宋軍進攻石穴山大砦的前護馬蹬砦,孟珙遣統制樊文彬攻前門,成明在西路設伏,另遣一軍圍困紇石烈砦,一軍圍困小總帥砦,斷絕援兵。樊文彬攻入馬蹬砦,“火燭天,殺戮山積”,斬殺金兵不計其數。金軍殘部逃離時也盡被成明伏兵所得,萬餘金軍請降。而宋軍回師時在沙窩砦遇到金軍,又一擊克捷,這一天宋軍便三戰三捷。隨後丁順攻破默候裡砦,孟珙又遣劉儀招降了武仙部下數員大將。孟珙料定武仙將上岵山制高點觀察,遣樊文彬疾馳至山下設伏。不久武仙果然率兵到來,樊文彬待金軍登山及半時突然殺出,金軍驚慌失措,大多跌落山崖,大將兀沙遮被斬,武仙勉強逃脫。此時武仙九砦的外圍盡失,主砦被破幾成定局,但武仙仍拒絕投降。孟珙立即集結部隊星夜向石穴山進發,天明時宋軍抵達。當時還在下雨,樊文彬認爲可以等雨停再進攻。

孟珙答道:“這正是唐朝名將李愬雪夜擒吳元濟的時刻啊!”於是策馬疾行,親自指揮,宋軍一鼓作氣,冒雨力戰,攻破石穴山砦。主砦既破,九砦俱破,武仙率敗兵逃離。宋軍追至鮎魚砦,武仙收攏敗兵復戰,又敗,更換服裝逃遁。武仙逃至銀葫蘆山,被宋軍追及,整軍再戰,又敗,僅帶五六騎逃離,後來宋人便不知他的下落。事實上後來武仙的部下要求他到蔡州去爲金帝盡忠,他沒有去,金國滅亡後,在澤州被亂兵所殺。武仙遁後,共有七萬餘金兵請降,加上之前斬殺的數萬軍,武仙部這支十餘萬人的精銳金軍也被全殲,孟珙升任修武郎、鄂州江陵府副都統制。紹定六年一年間,孟珙便將約四十萬金軍全殲,撲滅了金國起死回生的希望之火,這不僅是同時代的蒙古軍沒有做到,也是名將李繼隆、岳飛未曾做到過的壯舉。現在金哀宗還困守蔡州,等待他的下場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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