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與陳執悟也算是有過交情,只是如何都沒想到,陳執悟在姜太一的事情上欺騙了自己,如今又成了甄宓的盜墓幫兇。
也虧得宋知微等人辦事得力,盜墓者是一個都沒落下,全都抓了起來,眼下便暫時關押在巡檢司衙門裡頭,待得明日移送吳縣法辦。
李秘急着弄清楚玉圭的秘密,漏液便提審了陳執悟。
陳執悟顯得很淡然,彷彿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即便衛道之人本該最痛恨盜墓,只有邪門歪道,纔會尋思這些鬼主意。
被帶到李秘這邊來之後,陳執悟也笑着朝李秘稽首道:“李總捕,好久不見了,哦不對,應該是李巡檢了,恭喜李大人脫了賤籍,往後可就是前途無量了。”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李秘雖然憋着一肚子火,但都是針對甄宓的,也不會將火氣隨處亂撒,更不會遷怒於人。
“陳道長,前番見你還是王司馬的座上賓,今番再見,卻成了我的階下囚,也真是造化弄人啊……”
陳執悟也是苦笑一聲,輕輕搖頭,不作辯解 ,倒是李秘繼續問道。
“羣英會裡都是藏頭露尾的傢伙,陳道長想來也該有個身份,我是繼續叫你一聲陳道長,還是別的甚麼大豪強?”
陳執悟聽得羣英會三字,神色也有些嚴肅起來,朝李秘道:“李巡檢,這些話可不是能開玩笑的,還是慎言,慎言的好……”
李秘反倒哈哈笑起來,朝陳執悟道:“無論周瑜還是程昱,便是一個甄宓,都敢拿我的小命來開玩笑,我只是說一句倒成了輕浮,這是哪門子咄咄怪事?”
陳執悟並不知道李秘被甄宓接二連三戲耍的事情,可他估摸着對甄宓也是知根知底,自然能夠想象得出來,不過他卻搖頭道。
“李巡檢你可是不知足了,甄夫人便是在羣英會裡頭,也是人人求之而不得的妙人,她素昔可從未對任何一個男子如此費心傷神,能如此對你,也是你李巡檢的福氣,又何來怨懟?”
李秘也是愕然,心說我差點被她玩死,難道還是我的榮幸?
不過李秘也不再糾結這個問題,而是開門見山地問道:“陳道長,你且來說說,你在羣英會裡是甚麼樣的角色,今次盜墓又是爲何甚麼?”
陳執悟早有所料一般,乾脆果決地朝李秘道:“李大人無需多言,乾脆直接大刑伺候,看看老道會不會開口?”
李秘也沒抱太大的希望,不過本以爲到底是有些交集,多少能夠套取一些信息,只是沒想到一提到羣英會,陳執悟就變成了這等無解的狀態。
誠如早先所言,李秘是蘇州府吳縣陸墓巡檢司的巡檢,雖然有追緝捕盜的權力,卻沒有審判的資格,想必陳執悟也是看穿了這一點,纔敢如此囂張。
當然了,心性如此老辣之人,估摸着也確實不怕嚴刑拷打,這種手段對他應該是沒有用的。
得到了這一點信息之後,李秘反倒不太願意將玉圭拿出來示人了。
對待這些人,甚至對待羣英會的每一個人,都應該像對付周瑜一般,讓他捉摸不透,你就有了贏的機會,否則處處落入他們的算計,便是你本事再大,也要被利用被愚弄,最終栽在他們的手裡。
想通了此節,李秘便朝陳執悟:“陳道長說哪裡的話,你我如何都算是一場相識,便是你無情我也不能無義,今夜打擾了,好生歇息,明日到了縣衙,自然會有人滿足你的要求……”
“不過說真的,我李某人當捕快當巡檢,也算是日子不短了,還真沒見過求着牢頭打自己的,陳道長也算是第一個了。”
李秘最後說得有些戲謔,陳執悟臉色也有些難看,不過李秘並沒有再理會罷了。
送走了陳執悟之後,李秘也果真是好好睡了一覺,畢竟他需要充沛的精力,來處理接下來的事情。
翌日,李秘便跟着宋知微等人,押送着這些盜墓賊,回到了吳縣,安頓好犯人之後,自是交給簡定雍來審問,他則在秋冬丫頭的攙扶下,來到了項穆府上。
此時項穆纔剛剛起身不久,正跟姜太一在打拳,都是軟趴趴的內家拳,看起來也沒點精神,不過行雲流水的動作之間彷彿蘊含着無窮盡的奧義,也不是尋常人所能領悟的。
見得李秘一瘸一拐回來,項穆老爺子當場便樂了,朝李秘嗤笑道。
“呀呀呀,咱們的李大巡檢真是走到哪裡哪裡就便遭災,今番又惹出什麼事情來?”
“要我說你也別當差了,坐下來讓姜老兒給你摸摸骨,看看你前世是金剛還是地煞,我等再給你做幾場好事,禳星改命都好過你當差,這三頭兩日地受傷,遲早把小命給賠進去。”
項穆老爺子口無遮攔地嘲笑,姜太一也在一旁竊笑,李秘也是習慣了他們的脾性,並不爲意。
可秋冬卻不一樣,本來李秘受傷她就已經夠心疼,這兩個老不修竟還在那裡冷嘲熱諷,這不是故意惱人的麼!
“你們年紀加起來比身後那棟樓都高了,恁地嗤笑詛咒後生晚輩,還要臉不!”
項穆老爺子趕忙捂住額頭,心說這小掃把星又來了,上回將賀禮送過來折成現銀,已經品嚐過她的厲害,果然一出口便知有沒有。
李秘可不是帶丫鬟來吵架的,便朝姜太一道:“姜老兒,上回與你說起過的那個陳執悟,如今被我抓回吳縣大牢了,你若有冤有仇,我帶你過去看看如何?”
“你說甚麼?你抓了陳執悟?”姜太一也吃了一驚,項穆老爺子也不由臉色大變,摟着李秘的肩膀道。
“你小子能耐啊,竟然將邵元節的高徒給抓了,陳執悟原本可是靈濟宮的第一靈官,陛下跟前的紅人啊,怎地會落到你手裡?”
李秘今日過來就是爲了弄清楚鐵券和玉珪之事,當即將甄宓和陳執悟盜墓一事,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全都說了出來。
秋冬只知道李秘受傷,可從未聽李秘說起過當夜的詳情,沒想到竟是如此兇險,一旁聽着,粉拳都緊緊攥着,也漫提李秘當時命懸一線,是多麼驚心動魄了!
李秘將玉圭取出來,放在了桌面上,項穆老爺子頓時雙眸發亮了,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你……這……竟然是真的!”
李秘見得項穆如此激動,便知道此物珍稀,其後必有隱情,卻也不敢催促,而項穆摩挲着這玉圭,過得許久才朝李秘道。
“這確切來說,不是玉圭,而是大圭!”
“大圭?”
“正是!朝臣王侯所佩乃玉圭,而帝王所持,便是大圭!”
“你是說陸墓極有可能是一座王陵?”李秘也是震驚當場,若真是王陵,不應該這麼多年沒人發現啊,畢竟王陵都有着專屬陵園區域,從外圍看起來就已經與衆不同了。
“準確來說,這是一處疑冢!”
李秘自然是聽說過疑冢的,聽說曹操便有七十二疑冢,這些人都是仇家太多,生怕死後被別人挖墳,便在各地建造疑冢,以保護真身。
“既是疑冢,又是誰的疑冢?”
項穆一邊端詳着那大圭,一邊朝李秘道:“如果老夫看得沒錯,應該是東吳廢太子孫和的疑冢!”
“孫和?”李秘雖然也看過三國,但如同其他人一樣,都是通過三國演義來了解那段歷史,而三國演義說到底不過是一部小說,裡頭許多都是演繹而並非史實。
舉個簡單的例子,唐朝的唐德宗建造廟宇,追風古代名將六十四人,裡頭便有陸遜以及陸遜的兒子陸抗,同時代被列入名單,享受祭拜的只有關羽、張飛、張遼、周瑜、呂蒙以及鄧艾。
而宋時依照唐時慣例,設廟供奉七十二名將,其中也有陸遜,至於趙子龍在真實史料裡並非演義之中那般神武英勇,這便是演義小說誤人子弟了。
李秘也知道自己斤兩,所以哪裡敢胡亂猜測,此時便等着項穆老爺子來解說了。
項穆老爺子沉思了片刻,便朝李秘道。
“這孫和乃是孫權的第三個兒子,最得孫權寵愛,曾被立爲皇太子,不過在南魯黨爭之中,遭到魯王孫霸和全公主的誣陷而失勢,最終被廢黜了太子之位,改封爲南陽王。”
“可笑的是,孫霸也是損人不利己,將孫和排擠廢黜之後,自己也沒撈到好處,倒是孫亮當上了東吳的第二位皇帝,這皇家無親情,孫亮忌憚孫和的名聲,生怕他篡位,最終還是把孫和給害死了……”
“當時有人說孫和確實有謀反的跡象,孫亮才忍痛殺了自家弟兄,不過到底真相如何,已經不容易考證了。”
“也就是說,這是廢太子孫和的疑冢了,可這疑冢又跟陸遜有甚麼牽扯?”李秘不解地問道。
項穆老爺子輕嘆一聲,而後答道:“陸遜乃是有本事的人,說是輔國棟樑,君王股肱,中流砥柱都不以爲過,東吳能生出這般氣象,陸遜是功不可沒的,孫權對陸遜也是極其信任。”
“可在南魯黨爭之時,陸遜發聲支持孫和,屢次三番上書勸諫,讓孫權遵守長幼有序的倫理規矩,讓孫和繼承大統,便是犯了皇家忌諱。”
“當時在加上對頭仇家的誣告,陸遜最後是鬱鬱而終,孫權便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想必因爲這一層,許多人以爲陸遜與孫和有着密不可分的關聯,製造疑冢之時,才大肆利用這一點吧……”
項穆老爺子雖然說得非常詳細,但理由難免有些牽強,跟重要的是,這分明只是一塊沒有瑕疵的空白玉圭,他又是如何看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