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不是一個輕易妥協的人,尤其是這件事上,對於鄭貴妃而言,也同樣算是污點,古時女子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失貞,都會遭到鄙夷和唾棄,鄭貴妃想必也不敢真的到朱翊鈞那裡去告密。
再者,這件事稀裡糊塗,兩人當時在那彼岸花之中被薰得迷迷糊糊的,也不知到底有沒有發生甚麼實質性的關係。
雖說女人的感覺比男人要細膩一些,對這種事又比男人更敏感,可李秘只是依稀模糊的印象,也做不得準。
不過李秘也並沒有拒絕鄭貴妃,畢竟他對朱常洵並沒有太大的惡感,雖然頑劣一些,但那畢竟只是個十歲的孩兒。
對於朱常洛和朱常洵,李秘也希望給與一個公平的 競爭機會,而不是先入爲主,從一開始就選擇朱常洛。
李秘想了想,便朝鄭貴妃道:“既然娘娘開誠佈公,臣也不遮遮掩掩,這樣吧,你把三皇子帶過來,順便把王恭妃和朱常洛也叫上。”
鄭貴妃聽得那對母子,臉色便有些不好看,朝李秘道:“叫這對賤人作甚!”
李秘朝鄭貴妃道:“娘娘可不要得寸進尺,你該知道這條龍對聖上的意義有多重大,皇子若能沾上邊,名義上可就算是落實了的。”
鄭貴妃自然知曉,否則也不會厚着臉皮來李秘這裡,甚至連威脅手段都用上了。
朱常洵想要當太子,繞不過的便是長幼有序這個祖制,可如果朱常洵能與這條龍牽扯上甚麼關係,那便是龍選之子,那可是天意,便是那些文官們也說不出半個不字的!
念及此處,鄭貴妃也就不再多言,從牀上爬起來,走到外頭去,朝那些宮人吩咐道。
“去把皇兒叫過來,順便把王恭妃母子也帶過來。”
那些太監和宮人都是她的心腹,自是利索去辦了。
鄭貴妃回到房中,又來追問李秘到底想幹甚麼,李秘卻只是閉口不言,生怕鄭貴妃又要鬧騰出甚麼貓膩來,也提高了聲線與她說話,讓外頭的人聽得清清楚楚,如此一來,鄭貴妃也就不敢肆無忌憚了。
李秘也是哭笑不得,人都是女人怕男人,到了自己卻是要怕這鄭貴妃,不過鄭貴妃卻也知道收斂,李秘也就放心下來。
正閉目養神,尋思一會兒要做的事,鄭貴妃卻又湊了過來,朝李秘問道。
“那張黃庭到底是男人是女人?”
李秘睜開雙眸來,看了看鄭貴妃,沒有回答,卻反問她道:“你是羣英會還是太平道?”
李秘微眯着雙眼,直勾勾地盯着鄭貴妃,他看清楚了鄭貴妃最細微的每一個表情!
鄭貴妃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卻很快就搖頭道:“本宮既不是羣英會也不是太平道,就想知道張黃庭是男是女。”
李秘心裡也就有底了。
按說鄭貴妃是深宮貴妃,根本不可能知道羣英會和太平道的事情,若是正常反應,難道不應該先問問李秘,羣英會還有太平道是甚麼鬼,能吃麼?
但她卻沒有問,而是直接否認,這起碼說明,她是知道羣英會和太平道的!
見得李秘一臉意味深長的微笑,鄭貴妃又朝李秘道:“本宮可不知道羣英會和太平道是甚麼東西,本宮到底是個婦道人家,那些亂糟糟的事情,也不是婦人家該關心的。”
這解釋反倒又有了欲蓋彌彰的意思,李秘正想追問,此時外頭卻傳稟,是朱常洵和朱常洛過來了,李秘也只好暫時將這事情放到了一邊。
王恭妃對鄭貴妃其實很防備,可鄭貴妃要見她,她也不能避而不見,尤其是當她知道是在李秘這裡相見,也沒有太多的擔憂。
只是當她來到房中,見得鄭貴妃剛剛從牀邊走出來之時,仍舊免不了要皺眉頭,想來也是擔心李秘會被鄭貴妃給降服了。
不過還好,李秘的表現很快就打消了她的疑慮。
“臣有傷在身,無法全禮,還請恭妃娘娘恕罪了……”
王恭妃趕忙朝李秘道:“李大人不必如此……不知貴妃娘娘召見奴婢有何事……”
鄭貴妃看了看王恭妃,又看了看朱常洛,便冷哼一聲道:“大皇子好大的架子,見了本宮也不知道行禮,不過你讀書不多,本宮也就不跟你計較了。”
朱常洛也是一臉惶恐,趕忙要跪下行禮,鄭貴妃卻一臉厭煩道。
“行了行了,面上這般,心裡還不知如何念本宮,這虛禮不要也罷。”
如此一來,朱常洛是行禮也不是,不行禮也不是,窘迫得一張瘦臉都通紅起來。
李秘此時若有若無地看了鄭貴妃一眼,後者也不與朱常洛計較,朝那些太監和宮女道。
“沒你們的事了,出去候着吧。”
李秘待得那些太監和宮女都出去了,便接過話頭道:“今日請了二位皇子過來,是有件事想請二位皇子幫個忙。”
朱常洵也已經十歲,在鄭貴妃身邊,整日裡耳濡目染的,除了脾氣高傲任性一些之外,也是很懂事的一個小孩。
此時朝李秘道:“你不過是個外臣,把貴妃和恭妃以及兩個皇子叫到牀邊來,我爹爹都沒這麼大的派頭,你就不怕殺頭麼!”
李秘也是愕然,因爲朱常洵所言也並非沒有道理,這不是人臣之禮!
李秘趕忙要從牀上掙扎起來,可他到底是受了傷,剛要動彈,脖頸上本來就血跡斑斑的傷口,頓時流出殷紅的鮮血來,滴落在了被子上。
“皇兒不得無禮!”鄭貴妃今日過來就是要請李秘幫忙的,可朱常洵卻不知天高地厚,她若不出言制止,只怕朱常洵連湯都喝不上一口了!
朱常洵最聽母親的話,此時也癟了癟嘴,不再胡鬧下去。
鄭貴妃朝李秘道:“李大人身子不便,就這麼說話成了。”
李秘也就不再勉強,朝朱常洛和朱常洵道:“臣也不敢隱瞞,早先在地宮龍穴裡,發現了一個小玩意兒,本想收養,可臣身子傷了,照顧不來,所以想請兩位皇子幫着養幾日……”
“小玩意兒?甚麼小玩意兒?”朱常洵是個貪玩的,聽說有好玩的東西,自是雙眸發亮,畢竟是小孩心性。
不過他卻忽略了李秘話中之話,鄭貴妃也聽得出來,從地宮 龍穴裡帶出來的小玩意,能是尋常東西麼!
李秘也只是朝朱常洵笑了笑,而後緩緩掀開了被子來,便露出了趴在他肚子上的那條小蜥蜴來!
鄭貴妃此時纔回過神來,原來早先擡頭的就是這條小龍,而不是李秘的“大龍”!
鄭貴妃難免有些羞澀,臉色都紅潤起來,可在王恭妃看來,這種臉紅可不是因爲羞澀,而是因爲激動,再看看這小蜥蜴的形態,王恭妃頓時也醒悟過來,這哪裡是甚麼小玩意,這可是一條小蛟啊!
難怪鄭貴妃會站到李秘的牀邊來,若得了這小蛟,便相當於養着一條龍,萬歲爺又豈會無動於衷!
龍乃祥瑞之物,若能得到這小蛟的認同,養了這小蛟,半個皇位算是攥在手裡了!
然而這小蛟只認李秘,見得鄭貴妃四人,頓時呲牙咧嘴,一臉凶煞,便與襲擊李秘的那條幼龍差不多,腮部的棘刺倒豎起來,口中發出嘶嘶的聲音來,外骨骼越發蒼白,如冥間之物一般!
朱常洛本就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整日裡戰戰兢兢過活,見得這東西,嚇得躲到了王恭妃的身後!
而朱常洵是個愛玩耍的,宮中豹房和象園裡的珍禽猛獸,沒有哪樣是他不能虐待的,見得這小蛟,他沒有太多驚駭,反倒皺眉嫌棄道。
“這是甚麼玩意兒,怎地這麼醜,不養不養!”
鄭貴妃聽得此言,趕忙拍了兒子的腦袋一記,朝他罵道:“不養也得養,還不謝謝李大人!”
朱常洵還在腹誹,一雙眼珠子盯着李秘,也是充滿了怨恨,若不是李秘拿出這醜玩意兒來,他也就不必被母妃責罵了!
然而王恭妃卻是一臉的幽怨,因爲她知道,朱常洛性子懦弱,連螞蟻蟑螂都怕,讓他去養這條小蛟,也是強人所難,難道真的是天命使然,不該朱常洛當這個皇帝?
兒子還躲在自己身後,王恭妃能夠明顯感受到兒子正在瑟瑟發抖,然而朱常洵已經開始躍躍欲試,往李秘的牀邊走了過去!
李秘饒有興趣地看着朱常洵,朱家皇族雖然有不少荒唐的,但也出過打虎英雄,有個皇帝最喜歡動物,沒事就跟獅子老虎打打架,被撕得渾身是傷也樂此不彼,關鍵是最後還打贏了……打贏了……
當然了,宮裡餵養的東西,野性漸漸也就被消磨掉,有毒有害的估摸着也是經過處理的,否則傷到這些個金枝玉葉,誰又擔待得起?
李秘也正是考慮到這一點,所以他認爲朱常洵並不可能成功。
今次他也沒打算真把小蛟給交出去,只不過是爲了堵住鄭貴妃的嘴罷了。
李秘關注着朱常洵的一舉一動,而朱常洵的注意力卻全都放在了小蛟的身上。
他小心翼翼地走過來,越是走近便越走得慢,到了最後只是聽在三步開外,謹慎地打量着那小蛟。
小蛟一雙大眼睛如黑暗深淵一般純粹深邃,加上外骨包肉,如同鬼物一般,慢說是小孩,便是大人見了都心頭髮寒,朱常洵也漸漸開始冒汗!
鄭貴妃雙眼灼灼,彷彿看着一個英雄崛起一般,看着兒子的背影,彷彿將一輩子的希望全都傾注在了兒子的舉動之上,只要兒子能夠成功拿下這小蛟,便能夠往那個寶座更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