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球俱樂部
放下網球拍, 和宍戶打過一場忍足在走出一段距離後,終是體力不支,筋疲力盡地倒在一張無人的休息長椅上, 摘掉眼鏡, 閉上眼, 他仰面靠着椅背,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平復着自己過快的呼吸。
滿頭的汗水,髮絲凌亂,因爲室內開着暖氣, 所以,此刻的他只穿了T恤和運動長褲, 他小心翼翼地捲起自己右腿的褲管, 皮膚一點一點地裸.露, 漸漸地,露出他似是遭到過重擊的膝蓋——他的膝蓋, 烏青一片,隱約還滲着觸目驚心的血絲——那是剛纔他和宍戶一對一,二人力戰到搶七時,他故意沒有避開的最後一球。
前幾天,他接到瀧荻之介的電話, 說是跡部打算在成年節這天, 再組織冰帝昔日的正選相聚一次, 瀧荻之介問他, 到時有沒有空從大阪趕過來?
冰帝的這些正選, 大多數人的家都是在東京,所以, 沒有意外的話,大家都會在東京這邊參加成年禮,因爲忍足的家在大阪,自然而然,瀧荻之介認爲忍足是不可能參加東京這邊的成年禮的,才問他願不願意在成年禮結束後,趕到東京?由跡部做東,請大家去跡部集團旗下的網球俱樂部痛快玩一場。
忍足想不到說不的理由,自然點頭應允,同時還旁敲側擊地打聽到了瀧荻之介他們成人節這天會出席的會場在哪裡。
他並沒有告訴瀧荻之介,自己已經和家裡鬧僵,不會出席大阪的成人禮。
成人禮這天,他算好時間,早早就等在會場出口這裡,除了要和跡部他們碰面外,最主要的一個原因是,他想和宍戶做個了斷。
如果是等在網球俱樂部的門口,他懷疑宍戶知道他也會去後,便會找藉口推脫,自從高三那年兩人因爲夜久唯鬧到不歡而散後,這一年多來,只要有他在場的聚會,宍戶都不會參加,而他,也因爲種種原因,儘量避開和宍戶碰面。
如今,他達到了他的目的,一年多前宍戶對他的誤會成了真,他欠宍戶一個交代,但,不代表他會向他道歉。
“我不會和你說對不起,因爲那年,真的是你誤會了而已。”這是他和宍戶久別重逢後,他對宍戶說的第一句話。
高三那年,不知爲什麼,他帶夜久唯追着櫻花前線滿日本跑的事,在他們剛回到冰帝的第二天,就被傳得沸沸揚揚,公告欄那裡,甚至還貼了他和夜久唯兩個人在福島縣出遊時的照片,每張照片抓拍的角度都十分刁鑽,還有幾張是他們兩個人偶爾出入旅館的時候被拍到的,於是,可想而知,宍戶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那時,聽了夜久唯故事的他,心情很亂,對於流言,沒有任何解釋的心情,他不解釋,夜久唯不否認,夜久唯劈腿忍足侑士的事,在冰帝鬧得全校皆知,忍足和宍戶的關係也自此降至冰點。
也許,夜久唯曾想過要替他向宍戶解釋,但,每次都是無疾而終,久而久之,也就隨他去了。
大家都以爲他和夜久唯在一起了,其實,他自己知道,他們並沒有在一起——許是想要打破他和夜久唯在一起的流言蜚語,許是男人的驕傲和自尊作祟,又或許只是幼稚地想要試探、證明些什麼,他開始交了其他女朋友,慢慢地,和夜久唯漸行漸遠。
他不和宍戶見面,並不是鳳他們猜測的那般,是因爲愧疚而不敢見,只是……只是自知那一切不過是場誤會,卻不知該從何解釋,給對方什麼樣的交代罷了。
現在……她說,她願意給彼此機會,試試看,他們真的開始交往,他真的從宍戶身邊搶走了她,所以,他知道自己是時候,和宍戶做個了斷。
礙於跡部的面子,宍戶一路沉着臉,和大家一起去了網球俱樂部,來到網球俱樂部,他向宍戶提出了挑戰。
他們的恩怨,用比賽結束!
宍戶自然是知道他的想法,所以,宍戶並沒有拒絕。
一球一球,他們拼盡全力,直到決定性的最後一球襲來,他不躲不避地站在那兒,任由那顆球襲上他的膝蓋。
悶哼一聲,他不穩地單膝着地,可是,他的臉上卻是釋然的笑。
他不會道歉,因爲,他喜歡她,並不是罪惡;他不說對不起,那是宍戶自己不懂珍惜,他不過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罷了;至於,最後那一球……他承認,當他向她提起要不要做他女朋友的那刻,他才真正欠下了宍戶這一筆,最後一球,是他給自己、給宍戶的交代,也是她和他在一起的證明。
宍戶自然也是清楚這一點的,所以,宍戶的表情很複雜,然而,即使如此,宍戶最後卻有咬着牙走到他面前,向站不穩的他,伸出了手。
雙手交握,互不相欠,以後見面,就算做不回朋友也不再是敵人!
他們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這樣的默契,畢竟,那些年並肩作戰的友誼,並不是假的!
愛情,並不是兩個人的事,很多時候,帶着很多很多人的成全和包容。
他不想讓答應和他在一起的她,在以後想起一切時,會對她現在的決定感到罪惡,所以,他會用自己的方式,替這段感情清除所有的障礙!
而宍戶亮,不過是他的第一步。
此刻,宍戶他們還在那個球場繼續打網球,而他,則以要去買水爲由,拒絕任何人的陪同,一個人走到了這裡,只想獨自靜一靜,查看下自己的腿傷。
看着自己滲血的膝蓋,他微微蹙了蹙眉,正想着要不要向這裡的工作人員借下消毒酒精時,只聽“啊恩,真是太不華麗了!”傳來,卻是自剛纔起就一直尾隨在他身後的跡部。
雖然剛纔忍足一直強撐着,向衆人示意他很好,但,又怎麼可能真的瞞得過跡部的洞察力?
“爲了一個女人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值得麼?”雙手抱胸,跡部披着外套,緩步從陰影處走了出來,居高臨下地俯視着長椅上的忍足,語氣淡淡的,聽不出是諷還是刺。
“呵,值不值得,我應該比你清楚。”忍足不以爲意地笑笑。
跡部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眼角下的淚痣,若有所思。
兩個人各懷心思,誰也沒有再開口,一時,氣氛變得有些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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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幸村精市坐在書桌前,安靜地翻閱着什麼。
一旁的牀上,除了牀單外,空無一物——屬於她的被子和枕頭,都被她抱去了客廳。
想起她鐵青的臉色,以及說不過他時不自覺熠熠生輝的眼睛,他不由得搖搖頭,忍不住一哂。
“有一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那天在執事咖啡廳,將他和她的互動看在眼裡的仁王,噗哩一聲後,搭上他的肩膀,似是下了很大決心一般,對他說了這麼一句話。
他沒有說話,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仁王一眼。
“你要先保證不放在心上,我再說!”明明就很想說,卻偏偏想起某人的前科,不得不提前要一個保障。
幸村不語,只是笑,笑得仁王頭皮發麻,於是,硬着頭皮,仁王還是咬牙把自己想說的話,一口氣說了個痛快。
仁王對幸村說,“知不知道你這樣像什麼?就像那些文藝片裡的悲情男二!”
仁王還告訴他:“女人是不能寵的!特別是像夜久唯這樣的女人,絕對寵不得!”
國中的時候,大家都覺得幸村對夜久唯太遷就了,溫柔體貼,百依百順,一點球場上強勢的影子都沒有,結果……人家先劈腿了不是?
“像夜久唯這樣的女孩,你越對她表現得不在乎,越不順着她的心意,便會激起她的好勝心,引起她的征服欲……”
“女人和男人有時候是一樣,越得不到就越想要……太容易上手的,女人新鮮感一過,就會覺得無趣!連帶地,就會想着劈腿……”
那天,仁王在他耳邊說了很多很多,雖然他表面上裝的不甚在意,甚至,在仁王和他說完後,他還拉着仁王去附近的網球俱樂部打了一場網球,把那隻狐狸折磨得夠嗆,再不敢在他面前提夜久唯一句不是,不過,私心裡,他還是把仁王的話,一字一句都聽進了耳裡,還無聊地記在了本子上……
寵不得是嗎?
因爲知道他寵她,所以,她纔可以毫無顧忌地和別人訂婚;因爲他太寵她,所以,她才能心安理得地找別的男人陪她約會,甚至,現在還把他忘得一乾二淨?!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爲他太寵她了,是嗎?
想到這兒,幸村默不作聲地合上本子,把其鎖進抽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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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他推開臥室的門,來到了客廳。
客廳裡,亮着燈,而她則坐在餐桌前,桌上,攤着一本本的習題和課本。
她在做數學習題,似乎還碰上了難題,此刻她正無意識地用鉛筆轉着額前的劉海,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看着她的模樣,他不自覺地笑了,他記得,以前在她遇上難題的時候,她總會習慣性地做這種有趣的小動作——當然,這也是爲什麼,有時候,他明明知道答案,卻始終不肯痛快地告訴她他會這道題,因爲他想要多看看她被難題困住時,那些可愛的小習慣——這是那時候,他的樂趣之一。
思緒恍惚中,他無意識地向她走近,聽到他的腳步,原本趴在她腿上,睡得正舒服的小狼,立刻就豎起了耳朵,張開眼,敏感地看向他的方向,一臉戒備,隱約,還發出 “唬——唬——”聲,警告意味十足。
他和佐藤太太走進她公寓的時候,他並沒有注意到這隻狗,後來,他和她在臥室裡說了一會兒話,氣氛陷入僵硬的時候,手機鈴適時響起,從她和對方斷斷續續的對話中,他知道,那通電話是從寵物店打來的,好像是說她寄放在那的一隻狗已經洗完了澡,要她過去把狗狗接回家。
於是,她就這樣出了門,等她再回來的時候,她的懷裡,多了一隻蝴蝶犬。
那隻狗,看到陌生的他時,對着他汪汪叫了好久,一副不把他趕出去就誓不罷休的樣子,而她,只是在旁幸災樂禍地看着他被狗狗吼,壓根就沒想過要讓開口讓小狗安靜一點。
那一刻,他有些哭笑不得,索性回到臥室,關上門,圖個清靜。
而她,除了進出臥室幾次,把自己牀上的東西全搬出去外,也沒再進來打擾他。
就這樣,他們兩個人,一個人在臥室,一個人在客廳,互不干擾,倒也相安無事,不過,他和她心知肚明,這並不是長久之計。
他和她……還是有必要再好好“深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