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耳的風鈴聲,叮咚作響,提醒留守花店的靈美,有客上門。
快速地立正、站好,揚脣、微笑後,彎腰、鞠躬,“歡迎光臨!”
動作流暢,一氣呵成。
不過,當靈美直起身體、擡眼迎向來人時,原本掛在她嘴邊的甜甜弧度,轉瞬間凝結成僵硬……
怎麼又是他?!
推門進來的,是一個身材頎長的男生。男生有着健康的古銅色皮膚和一頭長及肩膀的深藍色髮絲。容貌英俊,氣質沉穩。
他的鼻樑上架着橢圓形的眼鏡,不過,細心觀察,會發現,那副眼鏡其實沒有任何的度數。
“真巧,又是你當班?”單手拎包隨性地將其甩在肩後,忍足侑士懶懶地彎脣笑了笑,信步往靈美的方向走近。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纔對吧?
靈美沒好氣地在心底嘀咕。想想,還真是孽緣!這一年來,每次輪到她當班、獨自一人留守花店的時候,她都能碰上這個男生!
有時是這個男生一個人,有時,是他帶着他女朋友一起過來!不過,那卻不是靈美對他印象深刻的直接原因!靈美會記得他,純粹是因爲,這個男生每次來,每次都會買、也只會買一束櫻花草——櫻花草的花語是什麼?除你之外別無他愛!
可惜,這個男生要送花的那個“你”,居然每次都不同!甚至,偶爾會陪着他一起進花店的女生,次次都不是同一個人!靈美每隔兩週會單獨留守花店一次,而每次輪到她當班,她都能看到這個男生買櫻花草送給一個又一個完全不同的女孩(這還不包括靈美不當班的時候!)——可想而知,這個傢伙換女朋友的速度,到底有多麼令人咂舌了!
靈美不喜歡花心大蘿蔔,或者,可以說極度反感!偏偏,顧客是上帝,她沒有辦法按照自己的喜好,把上帝拒之門外!
現實……這就是現實!靈美在心底憤憤不平地捶胸頓足。
“今天還是和上次一樣,包一束櫻花草嗎?”內心雖然對這個“花心上帝”沒什麼好感,但是最基本的職業素養靈美還是有的。所以,垂眸用了三秒鐘的時間調適完心情,再擡眼時,甜甜的笑容,又在靈美的臉上重新綻放。
“呵,你好像很瞭解我?”習慣性地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忍足看向靈美的目光,透着一絲玩味。他並不遲鈍,這個女孩討厭他,他知道。只是……明明討厭,卻還要裝成一副很歡迎他的樣子,對他燦爛微笑……呵,真是難爲她了!
“不是瞭解,不過是一回生二回熟罷了。”靈美笑得越發燦爛——和夜久家那兩個姐妹“同居”了四年,她從她們身上學的最多的,大概就是表裡不一了吧?
“一回生二回熟?”忍足似笑非笑,但還是很配合地點點頭,表示瞭解,停頓了幾秒,他像想起了什麼,話鋒一轉,對靈美說:“雖然‘熟能生巧’,可是,一直包裝同樣的花,次數多了,那應該也會讓你覺得索然無味吧?”
“那是我的工作。”靈美的笑意不減,不過,語氣卻生硬了許多。
呵!還是太嫩了啊!忍足惋惜地搖了搖頭。
“今天,我不打算買櫻花草。”言歸正傳,他攤牌自己的來意,狀似隨性地伸手往某處一指,淡淡地道:“所以,今天就換它好了。”
它?
靈美順着忍足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入眼的,是一大片妖豔的薔薇色……
那是——
紅山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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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過一個傳說嗎?傳說以前有個叫彈誓上人的雲遊僧砍下了一棵櫻花樹,想在那棵樹上,刻上自己的模樣,而就在他動手開始雕刻,剛剛在樹身上劃下一刀的時候,那棵櫻花樹突然就涌出了鮮血,染紅了樹上櫻花原本的淡色……”
“其實,我一直很想親眼見見深紅的紅山櫻,想看看那樣的顏色,是不是真的像那些筆者形容得那樣,可以讓人身臨其境地感受到從櫻花樹中流出鮮血的傳說?”
女孩散開過肩的長髮,雙手交握放在身後,安靜地站在那片的櫻花樹下,回過眸,對他淺淺微笑。
她是一個很美的女生,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忍足就知道。只是,那時候,她的美,純白的像雪,着一身芭蕾舞裙,在舞臺上足尖輕點……
遙不可及。
“嘟嘟——”
紅燈跳轉成綠燈,還把車停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他,被跟在他車後的車主不耐地按鈴連連催促。
思緒驚回,忍足下意識地將懷裡的那束不會凋謝的“紅山櫻”小心地擱到一邊,才順勢重新發動了引擎,望着前方依稀可見的白色建築,他不自覺地微笑,心情還算愉悅。
不過,相對於此刻他的心滿意足,在花店內,瞪着面前雖然從整體看還看不出什麼大問題、實際上卻已被人剪掉好幾枝的仿真櫻花樹的靈美,簡直就是無語問蒼天,惱火到快要抓狂!
她真是……真是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不可理喻、又自作主張的男生!
“呵呵,先生,你是開玩笑的吧?那棵紅山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只是普通用來裝飾的仿真樹!因爲我們店長喜歡紅山櫻,纔會千方百計地拜託朋友弄來這一棵仿真樹來裝飾店面!那不是真的花,更不是商品,那是非賣品!”靈美皮笑肉不笑,耐着性子,向忍足解釋,甚至還在心底懷疑他是不是故意在耍她?
“無妨,我只要幾枝,能勉強包成一束就好。”對於靈美的回絕,忍足似乎有聽沒有懂。
靈美正想發作,這時候,貼身放的手機傳來震動。
想到許是自家哥哥發來的回覆,靈美也顧不得現在是上班時間,馬上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查看短信,懶得再理會忍足一眼。
不過,當靈美回完短信,將手機收起後,一擡眼,她竟看到她的櫃檯上多了好幾枝粉色的仿真櫻花?!
而始作俑者,正慢條斯理地擱下她放在櫃檯上的剪刀,一臉從容自若地看着她,慢吞吞地對她說:“麻煩你替我把花包起來,謝謝。”
“你……”靈美驚得張口結舌。
這傢伙……這傢伙居然趁她不注意……他……
“因爲我喜歡的那個女孩最愛紅山櫻……”男人的聲音,低沉蠱惑,也許此刻他的臉上還掛着適才的笑容,但是,不知爲何,靈美卻能感覺到,那笑容背後藏着的那絲苦澀,“她剛從昏迷中清醒,很多事,也已經記不太清楚,未來對她來說,是一片茫然,所以,可以的話,我希望能有一束她曾經喜歡過的花,帶給她擁抱明天的勇氣,可是如今這個季節,並不是櫻花盛開的季節,之前我也曾去過很多仿真市場,但都沒有找到和你們花店裡的紅山櫻紅得一模一樣的花……無計可施下,我纔會出此下策,如果有什麼失禮的地方,我願意道歉,那棵櫻花樹我也可以按原價賠償,不過,今天還是請你務必把這些紅山櫻包成一束給我,畢竟,今天是她二十歲的生日,我不想錯過。”
他的語氣,誠懇真摯,藏在鏡片後的雙眼,認真而深邃。
不得不說,此刻褪去漫不經心的他,一點也不像靈美記憶裡那個總是掛着雅痞笑容,常常來花店買花時和不同女生調笑的“花心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