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久正一下葬的那一天, 天空,飄着雨絲。
一身黑衣,她和小愛撐着傘, 安靜地站在墓前。
爸爸的墓, 媽媽的墓, 兩人的照片, 還是年輕時候的模樣。
因爲遺產分配的不公, 合島清子和夜久美織並沒有參加夜久正一的葬禮,代表她們來的,是夜久志雄——她和小愛“名義上”的哥哥。
一直以來, 她們和這個哥哥並沒有交集,夜久正一在世的時候, 也從未給過夜久志雄太多溫情, 但是, 在夜久正一的墓前,夜久志雄卻落淚了。
夜久志雄沒有撐傘, 雨水溼了他的臉,可是,小唯感覺得到,他真的在哭泣。
參加完夜久正一的葬禮,小唯的情緒一度相當低落。
忍足一直陪在她的身邊, 默默地、安靜地。
歲月匆匆, 在這樣的低氣壓中, 又一年冬天, 悄然而至。
機場, 人來人往。
她站在人羣裡,和大家一起, 替幸村送行。
夜久美織的事,早已過去多時,畢竟,是金子在哪兒都會發光,真正有實力的人,不會懼怕任何的流言蜚語。
幸村有繪畫的天賦,他得獎的作品,在幾位資深畫家的力挺下,再無非議。
於是,此時此刻,他得到學校推薦,畢業後留學蒙馬特的機會。
夜久美織的事在那陣子鬧得太兇,多多少少驚動了幸村在神奈川的父母,詢問過靈美前因後果後,幸村夫婦在愕然夜久美織的瘋狂外,也總算找到一個契機和兒女們冰釋前嫌,感情的事,無法勉強,就算要報恩,也不該賠上自己兒子的一輩子,想通了這點之後,對於幸村精市和夜久美織的婚事,幸村夫婦已不再強求,一家人最近也算重聚在一起。
自夜久正一死後,合島清子曾找了好幾個律師要求重分夜久正一的財產,可是,最後都是無疾而終,一氣之下,合島清子欲捲走夜久集團所有的流動資金,但,被早已有所防備的夜久愛及時制止,無奈之下,只好憤憤離開,漸漸地從小唯他們的生活中淡去。
最近,有八卦雜誌爆料,她正被某個有錢的有婦之夫包養,而她的女兒夜久美織,前陣子聽說她被合島清子逼着嫁給了一個來自中國的富商,不過,這幾天因爲釣魚島事件,中日兩國的關係一度降至冰點,有媒體拍到夜久美織偷偷逃回日本,在酒吧深夜買醉的照片。
至於她們的那位“哥哥”夜久志雄,前幾天的聖誕節,小唯和忍足在路過一個教堂的時候,有看見他穿着一身神父袍、捧着聖經在教堂門口傳教,感覺上,他們已是兩個世界的人。
幸村的爸爸媽媽今天也有來送行,幸村媽媽流着眼淚,在那邊頻頻唸叨着幸村什麼,而幸村爸爸則拍着幸村的肩膀,一臉的欣慰。
靈美抱着她哥哥的胳膊,哭得像個淚人,小唯和前來送行的幸村大學裡的同班同學一起,跟着立海大網球部昔日的一干正選,遠遠地站在一邊,默契地沒有上前打擾幸村他們一家人的話別。
和家人告完別,幸村拖着安檢後的行李箱,走近小唯他們的方向。
簡單的告別後,大家都有準備禮物送給幸村留作紀念,小唯自然也不能例外。
她送了幸村一條她親手織的圍巾,幸村接過後,直接就把它圍在脖子上。
“這個冬天,我想,不會再冷了。”幸村對她笑笑,平靜的語氣,亦如多年的好友。
“是啊,最冷的冬天已經過去了!”她莞爾,一語雙關。
登機前,在大學同學詫異的目光和網球部衆人一臉“就知道有這一刻”的表情下,幸村最後終是忍不住伸手輕輕擁抱了一下小唯。
“記得要幸福!”他在她的耳畔低語,如果她不幸福,他會後悔自己當初的放手太過草率。
不是不喜歡,而是太喜歡,不是不想在一起,而是錯過之後,無法在一起。
他知道,在他心底的一個角落,她的位置,可能再無人能夠取代——也許未來,他會再度愛上那麼一個人,但是,他對那個人的感覺,再不可能會有對夜久唯的那般濃烈——只是,如果真的還有那麼一個人,他也知道那時的自己,也不會再像對夜久唯這樣,輕易放手……
他會勇敢地去抓住他的幸福,牢牢地,再不因任何堅持而放棄。
人生的旅途,過客匆匆,他和她,只是正巧在同一站,一起下了車。
“你也是!”鼻子,有點酸,不知爲何,最近的她,淚腺很發達。
反手,她回抱住幸村,對這個男人,她是真心感激,也真心希望他可以幸福——一定要比她幸福。
幸村精市……他是個很好很好的男人,被他喜歡上,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可惜,這樣的男人,也太美好,太純淨,不是她這種心靈渾濁的人,高攀得上。
他們之間的陰差陽錯,不是不愛,只是不合適,她不會忘記他,他在她心底,永遠都會有那麼一個位置,畢竟,每一個人的初戀,都是最難忘的。
他們是彼此的初戀,他們手牽手,走過最美的那場花季,那份回憶,是青春的紀念,成長的代價,蛻變成人的殤。
“我會的。”他拉開和她的距離,淡淡地,對她綻開微笑。
他的笑容,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暖暖的,好似冬日的朝陽。
幸村就那樣離開了,沒有猶豫,也沒有依依不捨。
靈美在那邊哭泣,大聲叫着要他好好保重,注意身體,多發幾封郵件給他。
仁王他們幾個愛鬧的傢伙,也戲謔地要幸村別被熱情的法國女郎迷了眼,一頭栽進溫柔鄉,再也出不來!
對於大家的話,幸村只是笑,背對着他們,意思意思地揮了揮手,不回頭,無停頓,他最後留給大家的,唯有一道瀟灑的背影。
小唯默默地目送着他的背影,無聲地對他說了一句:一路順風。
一個人的一生會遇到多少人?明明愛過,卻又不得不放手的,又有多少個?
人生是一次不能回程的旅途,中間,有人上車,有人下車,手牽手,最後能一直陪伴你走到終點,又會是誰?也許是他,也許是他,又也許,只有你自己。
感情的事,沒有誰對誰錯,也沒有誰辜負了誰,誰真的傷害了誰,有的,只有愛與不愛,合不合適,放不放手,公不公平,願不願意……
她知道,她和幸村的故事結束了,曾經,在分手的那刻,她有過遺憾、有過難過、有過掙扎也有過不捨,可是,當真正說出再見時,她發現,自己的心情,是如釋重負。
錯過、殘缺,難以忘懷,卻不會再被束縛,因爲那只是年老時一段值得細細品味的回憶。
回憶,曾經有那麼一個人,我深深地愛過,回憶曾經有那麼一個人,我不得不放棄。
無奈,卻不後悔,能在青春年少時,遇到那樣一個人,也算一種幸福。
因爲是他,教會了她,什麼是愛;也是他,讓她明白,必須好好珍惜那個在她身邊不離不棄的人。
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那是一種幸福,可惜,她和幸村,卻在錯的時間中相遇,結局,註定是遺憾。
那時的她和那時的他,太過年輕,不懂愛卻說愛,單薄的肩膀,負擔不起愛情的重量,以至於只能一次次的傷害,一次次的錯過,直至最後,再沒有能夠相守的勇氣。
再回首,恍然,她當初的失憶,不過是一次不敢面對錯過的懦弱,因爲,得到後再失去的痛,遠比從未得到更讓人悔不當初,痛徹心扉。
而她,只是一個太想保護自己的自私女人。
和靈美他們一起離開機場的時候,遠遠地,小唯便注意到停在機場門口的那輛銀色雷克薩斯。
還有靠在車上,正默默等着她的人。
他安靜地靠在車上,深藍的髮絲,隨風飛舞。
他靜靜地看着她,鏡片後的雙眸,溫暖如春。
和靈美他們打過招呼,她匆匆向他走近。
他直起身子,看着由遠及近的她,緩緩地,向她伸出了手。
沒有任何猶豫,也不再有任何動搖,她笑着把手交到他的手上,全心信任。
他牢牢地牽着她的手,脣角微揚,暖暖地對她說:“老婆,我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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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散落在野地裡的沙
喚,也喚不回了過往
手心裡的滾燙不是倔強
遍體麟傷
抱,擁抱算不算你的回答
愛,是真的還是僞裝
沉默不說謊話不是退讓
往愛的方向固執的抵抗
像開在荊棘裡的花
細雨中飄香
相信愛在某個地方
會種下芬芳
盛開在荊棘裡的花
越是流淚越仰望
愛是一步一步堅強
奮不顧身的綻放
——by飛兒樂團 《荊棘裡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