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足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再想起過那段往事了。
在他想起那一年,大家第一次知道宍戶交了女朋友的時候,他正推着坐在輪椅上的夜久唯,在偌大的醫院裡,尋找一處合適的地方,曬太陽。
今天的天氣不錯,雖然溫度有點低,但是,陽光很好,柔柔地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誘人入睡。
他小心地推着她來到草坪上。
這幾天,只要一有空餘,他都會來醫院看她,有時候,是帶幾本書給她打發時間,有時候,是坐在她的牀邊,陪她東一句西一句地聊聊天。
雖然她不記得以前的事,可是,彼此重新認識過後,他們之間,漸漸熟絡。
他推她來到一棵樹下,細心地替她整了整蓋在她腿上的毛毯後,問她:“現在感覺如何?會冷嗎?”
她搖搖頭,示意現在這樣,已經很好。
“我想站起來走走。”她擡頭看着他,這樣請求。
最近她一直在配合着歌川醫生的治療,已經可以下牀走動,但是,她的雙腳一點也不利索,勉強走了幾步就會搖搖晃晃,好像一個剛剛開始在學走路的小孩子一樣。
不過,她並沒有因此而露出任何的沮喪和心急,相反,她只是很閒適地笑笑,調侃自己:“能重新體驗一次童年,這種機會,可不是人人都會有的。”跌倒了,再爬起來,就可以了。她一直這麼說,閒適的笑容,似乎挺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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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沒心沒肺”,讓他忍不住揶揄,她是不是有自虐傾向?哪有人摔痛了那麼多次,還有閒心在那邊東拉西扯地開玩笑?好像摔跤,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一樣。
他搞不懂她,然而,卻並不意外——她還是她,過去是這樣,現在,亦是如此。失憶失去的只是她曾經的經歷,並沒有抹殺掉,那個他所熟悉的她。
所以,她會提這個要求,他一點也不會覺得奇怪。
“摔了那麼多次,你還沒有學乖嗎?”他笑看着她,純粹打趣的口吻。
“只是小小地摔了一跤而已,沒什麼好擔心的!何況,上一次,我已經可以堅持走到第九步了!這次再努力一點點,相信,要一口氣走十步,絕對沒有問題!我對自己有信心!”她挺挺胸膛,自信滿滿,琥珀色的眼睛裡,星光閃閃。
很有朝氣、也很有活力,他喜歡她這樣的表情。
“呵呵,話可是你說的,如果今天沒有走到十步,不準休息!”說話的同時,他伸手扶起她,讓她藉着他的手,慢慢地離開輪椅。
“真是嚴格啊!”她吐吐舌頭,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扮了一個鬼臉。
“不喜歡我嚴格的話,我可以放水,畢竟,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要是把臉摔得鼻青臉腫,那就不好了。”他做作地嘆了口氣,一邊和她開玩笑,一邊伸手護着她搖搖晃晃的身子,小心翼翼,就差如履薄冰了。
“那我還真要謝謝你的憐香惜玉了!”她暗暗翻了個白眼,勉強穩住自己後,示意他可以放手了。
“要不要我先扶着你走一段?”他有點不放心,猶豫着,不敢輕易地鬆開自己護着她的手。上次,她也是一臉信誓旦旦地說她一個人可以,要他放手,結果,沒走幾步,她就重重地摔倒在地,雙手和膝蓋都受了傷。
明明很痛,卻咬緊牙關,死活都不肯吭一聲,在他扶起她、檢視着她正滲着血的雙手時,她居然還能裝作無事一般,對他微笑,打趣自己說:“看來我的皮,真的很薄,沒摔幾次,就流血了!以後,要好好‘磨練磨練’!”弄得他,哭笑不得。
“不用,才十步路而已,我自己能行!”她拒絕他的好意,回頭,衝他彎了彎嘴角,說:“如果這麼一點點路,都需要別人幫忙,那麼,以後的路,又該怎麼走?所以,安啦!我沒你想象得那麼弱!”她不想產生依賴,不想在剛開始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就學會了偷懶——失憶茫然的那段日子,被迫坐輪椅的這些天,一個人的夜晚,她胡思亂想了很多很多,她的人生、她的未來,她必須自己一個人走,她已經成年了,即便失去了過去所有的記憶,她也不能以此爲藉口,裹足不前着,一直被動地去等待別人的幫助。
畢竟,現在丟了過去的她,就只剩下了未知的未來——而這個僅有的未來,她決計不能再失去,否則,她真的會一無所有……
她的話,讓忍足無言以對。
沉默着,忍足收回了自己的手,而失去忍足的攙扶,小唯不穩地晃了晃,好不容易,才重新穩住了自己的重心。
深深地吸了口氣,小唯擡頭正視前方,粗略估計好自己的目標後,她一邊在心底爲自己加油打氣,一邊緩緩地舉起自己並不麻利的腿,一步一步,不怕艱難地走上屬於她自己的路。
忍足安靜地陪在一邊,看着她的艱難、看着她的蹣跚,胸口的感覺,五味雜陳。
恍惚中,他的記憶,不自覺地又回到了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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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
那一年,對他和她來說,都是不平靜的一年。
跡部和樺地要去英國,網球部的責任,落在了他的肩膀。
寒假裡,網球部的幾個正選,約好要一起替跡部和樺地餞行,只是,在那一天,大家卻意外得知了宍戶有了女朋友的事實。
宍戶這個小子,自從國三那年,爲了重回冰帝正選的行列而剪去自己一向引以爲傲的長髮以表決心的時候,在宍戶的心裡,似乎就只剩下網球了。宍戶亮,他並不是冰帝網球部裡最厲害的一個,但是,他卻是部裡最有決心、練習練得最拼的那一個。很難想象,這樣把空餘的時間都貢獻給了網球、對網球近乎於走火入魔的宍戶,究竟會被怎樣一個女生吸引?
在大家一起坐在開着暖氣的包房內,圍着餐桌吃飯的時候,一向愛好八卦的向日,黏在了宍戶的身邊,旁敲側擊地想要探探宍戶的口風。然後,跡部的默許,加上身爲冰帝軍師的他在一旁時不時地推波助瀾,臭着臉的宍戶,到最後還是有老老實實地把他和那個女生開始交往的過程,粗略提了一遍。
宍戶說,他和那個女生,是從上個星期開始交往的,照他的意思,好像是對方先開口提出了交往,他是不想讓她受傷,才同意的。
“所以,你的意思,你根本就不喜歡她了?”忍足挑了挑眉毛,並不願意就這樣放過宍戶。難得抓到一次機會,他纔不想這麼輕易就放過。“要是不喜歡人家,卻因爲礙於不想讓她受傷,而勉強自己答應和她交往,那個女孩要是知道了真相,到時,只怕會傷得更重,不是麼?宍戶,這對那個女孩,可不公平吶!”他裝模作樣地嘆着氣,一旁的跡部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挺會抓住時機地插.進來了一句:“啊恩,還真是不華麗!”
聞言,宍戶的臉憋得通紅,忙急着反駁,可惜,不擅長甜言蜜語的男生,要親口承認自己的喜歡,需要多大的勇氣?何況,還是要在等着看戲的損友面前,肉麻兮兮地表達自己的心情,打死他,他也做不到!
“我喜不喜歡她,那是我和她之間的事!不需要你們過問!”他只好惡聲惡氣地這樣說,尷尬到了極點。
“呵,怎麼會不需要呢?我們也是關心你啊!你也知道,跡部和樺地下個學期要飛去英國,高三這一年的全國大賽,是我們高中生涯的最後一次機會,如果,要是因爲一個女生而影響到網球部平日裡的訓練,到時,大家可是會非常麻煩的,不是麼?”忍足無意識地把玩着面前的杯子,微微垂着頭,反光的鏡片,很好地隱藏起了他眸底的那絲狡黠。
“她纔不是那種只會亂叫的花癡!”聽懂忍足的暗示,果然,宍戶立刻就跳起來,面紅耳赤地大聲爲自己的女朋友反駁。
嘖!還說不喜歡人家?還說自己是不想讓別人難過才勉強同意的交往……要真是這樣,他現在的激動又算什麼?不願聽見有人說一點自己女朋友的不好又算什麼?宍戶的樣子,明明就是動了心,還死要面子地不肯承認!呵!真是個彆扭的傢伙!
忍足無奈地搖搖頭,失笑。
而在場的衆人,除了跡部一派悠閒地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條斯理地品着茶外,其他人都是一副後知後覺、恍然大悟的表情。
察覺到自己簡簡單單就被忍足的幾句話所左右,暴露了自己真實的心情,宍戶的臉,又一次爆紅,感覺今天的自己簡直是遜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