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 她最愛做的事,就是聽她母親吹長笛。
母親吹長笛的時候,是她和小唯感覺最快樂的時候。
那一年, 櫻花開得很美, 母親在樹下吹着長笛, 一直來家裡看望她們的那位叔叔則用小提琴附和。
他們在樹下默契地合奏, 一旁, 耐不住寂寞的小唯,則起身替他們伴舞。
她靜靜地坐在紅色格子的桌布上,微微地笑着, 拍起手,替他們打拍子。
其實, 她很喜歡看小唯跳舞, 特別是看小唯着一身芭蕾舞裙的時候, 很像童話故事裡的那隻白天鵝。
她和小唯雖然是雙胞胎,模樣也長得那麼像, 可是,她喜靜、小唯好動,她們是生命共同體,但是,她們也是兩個不同的人。
她喜歡跟在小唯身後, 默默地看着她, 喜歡看小唯衝在她的前面, 張開雙手, 保護她。
她是她的影子, 她也一直甘願當她的影子,直到……那個人出現。
夕陽下, 他捧着獎盃,牽着美織的手,嘴角邊的笑,純粹而溫暖。
那樣的笑容,真的,很耀眼。
雙胞胎,有時候也許真的很悲哀。因爲很多時候,你們……會喜歡上同一件東西,甚至,同一個人,而且,該死的心電感應,也會讓你知道,你喜歡的這個人,她也喜歡。
所以,當小唯說,她想去神奈川,住到他家時,她真的……一點都不意外。
雖然小唯說,她一點都不喜歡他,她只是想把他從夜久美織身邊搶過來,她只是想把幸村家收爲己用。
那天,小唯爲自己的決定解釋了很多很多,明明就不是個喜歡解釋的人,特別還是在她什麼都沒問的情況下,小唯就一個勁地解釋了這麼多,笑,不是欲蓋彌彰是什麼?
她們是這個世界最瞭解彼此的人,很多話,小唯根本就不需要對她解釋。
她是她的影子,也安於當一個影子,小唯只要知道這點,就可以了。
她承認,曾經她喜歡過幸村精市,很喜歡很喜歡,可是,因爲小唯,所以她甘願退讓。
小唯說,她要去追幸村精市,她笑笑,對她說了加油。
小唯說,幸村住院了,她想去醫院陪他,不想讓他一個人在東京,被那些小護士勾引。
她也笑笑,說了好,甚至,有一段時間,她一天當夜久愛,一天把自己打扮成夜久唯,只想替小唯在學校裡爭取多一點的出勤率。
她和他,都是她很重要的人,他們能在一起,她想,那會是她最幸福的事。
可惜,好景不長,因爲這樣那樣的原因,他們分手了。
她勸過她,爲什麼不給彼此一個機會?並不是很大的一個錯,只要及時糾正,也可以的,不是麼?
“沒有用的小愛,他決定的事,不會更改的,我瞭解他。”小唯無意識地對她彎了彎嘴角,笑得飄忽。
她蹙起眉,那一刻,在心底反問,真的……是這樣嗎?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可惜,小唯真的看不清。
明明看不清,卻自以爲是地認定能看清,對於這個姐姐,有時,她真的是很哭笑不得。
特別是她對她說,“小愛,你去青學吧?不在一個天空,小愛就只是小愛,我不希望你當我的影子。”
不希望?爲什麼?從小到大,她一直都是她的影子啊!爲什麼……不再需要?
她說她要她的快樂,她說她希望她能夠全力以赴的做自己,就算對手是她,也不要退讓。
她那時真的很想笑,笑她也笑自己。
沒有人,會比她更瞭解她,她們是雙胞胎,她們有着最親密的羈絆,夜久唯是什麼性格,她夜久愛比她夜久唯更清楚。
如果她真的下定決心,不再忍讓,那她們之間……又會變得如何?
夜久唯不是個會妥協的人,對於自己想要的東西,會爭得頭破血流,要是她也真像她說的一樣,全力以赴和她爭,那麼,最後得到的,不過是場兩敗俱傷。
所以,那時的她,只是笑笑,沒有接話。
既然她不希望她做她的影子,那麼,她就不再做她的影子。
她是姐姐,她是妹妹,她的話,她聽。
只是,該感激她麼?聽了她的話,進了青學,她碰上了不二週助。
笑眯眯的眼睛,偶爾使壞的性子,和那個被她藏在心底最深處的人,真的很相似。
於是,第一次,她開始主動去追一個男生,只是,當她和他真的開始交往時,她卻聽到小唯有了另一個男朋友的事實。
終是……耐不住寂寞嗎?終是……想要放棄他了嗎?
明明,曾經那麼深深的喜歡過,怎麼可以說忘就能忘?
宍戶……怎麼可能會有幸村好?小唯,對待感情,你又怎麼能這麼草率?
明明不喜歡,還要裝作喜歡,明明不快樂,每次聊天的時候還要騙她說自己很幸福,有意義嗎?
她不希望這樣,真的不希望!所以,她找了徵信社,拍了那些照片,甚至,在宍戶提拳揍向不二的時候,她明知所有,卻沒有開口解釋,或者,私心裡,那根本就是她故意設計的一個局。
她不知道不二清不清楚,她只知道,在她沒有否認自己是夜久唯的時候,不二並沒有揭穿她,後來,在宍戶又找上不二單挑網球的時候,不二也沒有出聲否認過半句。
她有問過不二爲什麼,不二卻笑笑,說:“你不覺得這樣很有趣嗎?”
那樣的體貼,那樣的溫柔,又一次,讓她想到了那個人。
她希望小唯和他複合,原因是什麼,或許,真的很幼稚——那就和看小說、看偶像劇時全心投入劇情的觀衆的心情是一樣的,純粹是因爲喜歡這兩個角色,所以,觀衆們纔會盼望他們兩個能破開層層阻礙,最後能在一起。
她對小唯和幸村,就是這樣的感覺。
以前,她有看過這樣的新聞報道,說是有一個瘋狂的觀衆因爲受不了自己喜歡的配對被女配分開,就刻意打聽到了女配家裡的電話,天天都打電話過去用最惡毒的言辭把那位演員罵了一通,當時,她聽着還笑過那個觀衆瘋狂,對劇情太投入,現在,輪到她自己頭上,雖情況不盡相同,可是,她卻好像可以理解那位觀衆的心情。
後知後覺,原來,她早已把自己抽身成觀衆。
因爲是觀衆,因爲是旁觀者,所以,她比小唯和幸村,看得都要清。
她找幸村談過,從幸村的表情裡,她看得到,他心裡還裝着小唯,如果小唯願意回頭,那麼她會發現,幸福從來就沒有離開過。
同時,她也最瞭解小唯,知道她寧願頭破血流地往前衝,也不會停下腳步,回過頭。
對他們,她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所以,當那年春假小唯打電話問她,願不願意和她一起去看櫻花前線時,她真的是沒有心情。
只是,如果那一年,她知道小唯是和忍足一起,那麼,說什麼,她都不會再拒絕。
小唯去旅遊的那段日子,她打扮成小唯的模樣,試着去做最後的努力。
她住進了幸村的家,模仿着小唯的樣子,和幸村處了一個春假。
對她,幸村沒有拒絕,也沒有迎合,她做菜,他會吃,她拉他去約會,他也會去。
她以爲,他是真的把她當做了小唯,可是,那一天,在櫻花樹下,她以小唯的身份,鼓足勇氣對幸村說:“我們重新開始吧?”幸村卻低低地笑了,像是聽到什麼好玩的事情一般。
她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好不容易,他止住笑,重新看她時,幸村對她說了對不起。
對不起,這些日子,把你當做了替身。
對不起,直到剛纔,還一直將你當做那個人。
“如果你沒有對我說重新開始,也許,我真的可以繼續騙自己,說你真的是她。”那時,他明明在笑,可是,她卻忽然覺得好悲哀。
“爲什麼……不把我當做她?”她低着頭,悶悶地問,感覺自己就像個跳樑小醜。
看着她的模樣,幸村嘆了口氣,伸手,輕輕擡起她的臉,對她道:“因爲……你們是兩個人啊!”兩個人就算再怎麼像,終究還是不同的。
“很抱歉,現在才揭穿你,我只是覺得,如果我不說,也許……那一場夢,就不會醒,可是……”後面的話,幸村沒有再說下去,而她,無言以對。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東京,意外,竟看到不二站在她公寓的樓下。
忍不住眼淚,她衝不二撲了過去,那一天,她在不二的懷裡,哭了很久很久。
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哭,只是覺得,好想哭。爲自己,爲幸村,也爲小唯。
哭過、痛過,思緒清明,她擡起迷濛的淚眼,終是下定決心對不二說:
“我們……分手吧!”
她不想讓不二當第二個幸村,至少,在她整理完自己的心情之前,她不能和不二在一起。
就算再怎麼像,不二也不會是幸村,他們……到底是兩個人,而她……不可以犯下和她姐姐一樣的錯。
不二靜靜地看着她,似是很早就知道她會這麼說,所以,他只是笑。
彎彎的眼睛,月牙一般,彷彿在說:沒關係,我會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