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他鏡片後因認真而顯得格外迷人的眼眸,鬼使神差地,嘴硬心軟的靈美,竟忘記了生氣發飆,甚至,她還沉默地低下頭,聽話地開始幫他把那些剪得還算整齊的仿真櫻花枝細心地包裝起來。
只是,當“花心上帝”向她道完謝,付了足以買下另一棵仿真櫻花樹的錢時,他有開口向她承諾,他明天還會再來花店,親自向她們店長解釋那棵櫻花樹的事情。
他是個有擔當的男人,他會爲自己的行爲負責,不會連累任何人——從他的舉手投足間,靈美讀出這個信息。
愣愣地目送着他離去的背影,靈美髮了一會兒呆後,總算回過了神。
花癡!幸村靈美!你真是個花癡!人家說什麼你都信啊?還看着人家的背影發呆!你到底懂不懂矜持兩個字怎麼寫啊?!花癡!大花癡!
靈美在心底狠狠地唾棄了自己一把!唾棄過後,心情稍稍得到平復,只是,不經意的目光落到眼前的櫻花樹上,脾氣本就不怎麼好的女孩,又不由得開始抓頭髮,鬱悶、煩躁,糾結不已!
雖然、雖然那個男生說他明天還會來,可是……那也是明天的事啊!
今天!今天怎麼辦?待會兒,她該怎麼像店長解釋櫻花樹“瘦”了兩圈的事實?
她,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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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於靈美的糾結,另一邊剛踏進醫院的忍足,則絕對是神清氣爽的存在。
“請問,夜久唯,夜久小姐的病房是哪一間?”一手捧花,一手提着剛出爐的蛋糕,忍足噙着誘惑人心的笑,直接走向服務檯。
他的聲音,帶着濃濃的關西口音,在時間的沉澱裡,愈發魅惑,極具磁性。
聞言,年輕的護士小姐不由得紅了紅臉,含羞帶怯地匆匆看他一眼後,忙停下手邊正在做的工作,迅速用電腦幫他查詢到了他所詢問的病房。
“謝謝。”嘴角的笑意加深,得到答案的他,並沒有急着馬上走,而是對那個幫了他的護士爾雅一笑,說:“你笑起來的時候,兩邊的酒窩很可愛,純潔的白色和你真的很相配。”從國中時期開始就在女生堆裡無往不勝的他,很清楚什麼時候、說什麼樣的話,可以讓對方心花怒放。
果然,涉世未深的小護士在聽了他的話後,臉上的笑容更甜,頰邊的小酒窩,深刻了許多——很顯然,他的讚美,小護士相當受用。
於是,趁熱打鐵地,他藉此又和年輕的護士閒聊了幾句。
因爲矜持地低着頭不敢和忍足四目相對的關係,所以,生性羞怯的小護士並沒有捕捉到,男人鏡片後的雙眼,轉瞬即逝的那一抹如狼般諱莫如深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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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第一次見到她,但是,他能對她說的卻只有……
“呵,我是忍足侑士,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那一年,他們剛上高二,她轉進冰帝,成了他的鄰桌。
“請多指教。”她回以他微笑,禮貌、疏離,只是純粹送給陌生人的客套。
他摸摸鼻子,不以爲意,然而,只有天知道,那時候,自己的心,有那麼一瞬間,跳得很快。
明明,應該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可惜,一連串的陰錯陽差,在他還未來得及開口前,她……變成了宍戶的女朋友。
“夜久小姐嗎?唔……我知道她,上次歌川醫生想要試着幫助她恢復記憶、爲她做催眠的時候,我就在一旁……”
“沒有,她沒有恢復記憶,在做催眠的過程中,夜久小姐相當痛苦,整個人在座椅上不斷地抽搐,好像快要死掉一樣,好慘好慘的……”
“看護?我也不知道她的看護是誰,我纔來這裡不久,很多事都還不清楚,不過,前幾天我有看到一個老太太推着坐在輪椅上的她,在葡萄架那邊曬太陽……”
“唔……今天我一直在這裡當值,除了你,再沒有人詢問過夜久小姐的病房……”
叮——
電梯抵達指定的樓層,迅速收起思緒的忍足,舉步跨出了電梯,只是,越來越接近那間病房,原本輕快的步伐,漸漸變得沉重,曾經有關“那個人”的記憶,如潮水般,一片一片,掠過他的腦海。
恍惚,猶如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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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她轉進冰帝的那一年,櫻花盛開,站在四樓教室的窗前,遠遠地向下俯視,一大片一大片的粉色,朵朵相繼片片連,開滿了一樹又一樹,整個冰帝,彷彿都被肆意綻放的櫻花所包圍。
想着那些櫻花,坐在座位上、正聽着他講題的她,又開始發呆。
他就坐在她前面的位置,轉過身,和她共用着一張小小的課桌。
她一手握着筆,一手託着腮,他們靠得很近,他可以清楚地看見她長而卷的睫毛,以及細緻得連毛細孔都看不到的白皙面孔。
她垂着眼,目光從剛纔開始就沒有隨着他指題的那隻手移動過半分。
毫無疑問,她肯定在走神。
忍足侑士停止了說話,而不出所料,夜久唯還是維持着同一副姿勢,看着同一個點,一動不動。
足足有五分鐘,他一直都在看着她。
可惜,她毫無所覺。
“咳咳!”不想再浪費時間,他下意識地清了清喉嚨,藉以引起她的注意。
她總算回過了神。
“抱歉,你說到哪裡了?”她直覺地開口道歉,是禮貌而非尷尬——她在冰帝的這段時間,他鮮少在她的臉上看到除了漠然和疏離外的其他表情。
靈魂好像被抽離,他感覺得到,她的心,並不在這裡。
“身體不舒服,是嗎?”他體貼地幫她找了個臺階——沒有直接貿貿然地問她,是不是有什麼心事——畢竟,現在的他們,不適合交淺言深。
恍恍惚惚,渾渾噩噩,每次看到她,她都在發呆,彷彿沉浸在另一個世界裡,想着她自己的心事。
這樣的她,根本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好好上課,不過,許是她之前的基礎不錯,幾次隨堂的小測驗下來,除了數學外,她其他科目的成績還不至於那麼慘不忍睹。
忍足侑士的數學成績很好,加上和她又是鄰桌,所以,平日裡教務繁忙的數學老師曾有特意把他和夜久唯一起叫到辦公室,拜託忍足,利用空餘時間,替夜久唯補課。
空餘時間?最近的他哪來的空餘時間?
關東大賽在即,網球部的訓練日趨密集,早中晚都要去網球部報道、完成自己的運動量,有時候,他還要幫跡部監督嶽人他們,觀察他們的情況,從而調整出最適合他們的運動菜單——他的空餘時間,近期早就被網球填充得滿滿的,根本抽不出多少縫隙。
可是,想起她慘不忍睹的數學成績和即將到來、可能會影響到她繼續留在這個班級的期中考試,他又無法再放任她不管,只好考慮先暫停幾次部活,留在教室裡幫她講解試卷。
她知道他是一個很有責任心的男生,因爲答應過數學老師,纔不得不擠出時間替她講題。
可惜,最近一直無法集中注意力的她,只會浪費他的時間而已。
“嗯,我有一點頭痛。”接着他的話尾,她順水推舟地找了個藉口,結束沉悶的課後補習,“今天就先到這裡沒有關係,後面的,我會回家自己慢慢看,趁時間還不是很晚,你還是快點趕去網球部比較好!”她輕輕地對他說,話落,緩緩擡眼看他。
那是她第一次,在那麼近的距離裡,和他面對面地四目相對。
近在咫尺,而非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