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在今村集團匆匆見了忍足背影一面後, 又過了幾天,小唯才又接到忍足的電話。
雖然,她知道那是忍足的體貼, 爲了讓她能跟上他的腳步, 故意把速度放得很慢, 不見面, 便不會覺得尷尬, 但是,一直隔着手機,看不到對方的臉, 這樣的交往,算是戀愛嗎?
她覺得有些疑惑, 然而, 又不知該如何改變。
幸村說, 只有找回過去的她,纔是完整的她。
她把心遺忘在了過去, 所以,現在的她,纔會迷茫、纔會不安,纔會不懂什麼是真正的喜歡。
她喜歡忍足侑士嗎?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在意幸村精市嗎?說不在意, 那是騙人的。
和忍足在一起, 她會覺得心安, 和幸村一起, 她總會不安。
幸村是她的初戀, 他們開始的太慢,相處的太長, 結束的太快,以至於當那些逝去的片段一點一滴回到她的腦海,她對現在、對未來,便愈發的舉棋不定,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選擇,不知自己的選擇是不是正確。
人的一生,總會出現許多分岔,往往一念之差,就會讓最後的結局,完全不同,而往往,當你在做選擇的時候,你永遠都不可能事先看到,那最後的結局是什麼。
四月,她和幸村因爲要準備開學的事,結束了在夜久集團的實習。
在辦理交接的時候,後知後覺地,她有些意外地發現自己和幸村竟是同一個學校。
當然,不止幸村,還有幸村靈美和夜久美織。
她不由得面露苦笑,只能說,這世上就是會有這麼多陰差陽錯。
忽然,她又不由得想起之前在和忍足談論她的志願時,忍足的反應——
他問她,爲什麼想考那所大學?
當時,他的表情,說不清的複雜,想來,他應該很早就知道,幸村就在那個學校。
他知道,卻沒告訴她,甚至,在明白她對那所學校的嚮往時,體貼地選擇沉默。
他說過,所有人都可以,只有幸村精市,不可以。
他不會在意她和其他男人出去吃飯,但是,他很介意,她的身邊有幸村。
他說,他是小氣的男人,他說,他也有他莫名其妙的固執,偏偏,當他的心情和她的選擇出現衝突,往往,他最先做的,只是委屈他自己。
這樣的溫柔、這樣的體貼,她怎能不感動?
她想對他好一點,她想多寵他一些,然而,每每在電話那頭,聽着他的聲音,她又會不知所措,不知道怎樣的迴應,對他,纔是真的好。
她苦笑,那一刻不得不承認,她是個相當不稱職的女朋友。
那天,她接到他的電話,他問她,開學的事準備得怎麼樣?還問她,學生宿舍申請好了嗎?要不要他幫忙?
一字一句,滿滿的,都是關心。
胸口,暖暖的,她在手機這頭,笑彎了眼。
在他要掛電話的時候,她鼓足勇氣,終是主動開口約他,問他最近有沒有時間出來見面?
其實,之前他打電話給她的時候,她一直都在期待,期待他的邀約。
可惜,不知是他不開竅,還是她拒絕的次數太多讓他產生麻木,他愣是沒有開口提過一句,就連她說“如果小狼再不見爸爸,也許某一天,它真的會徹底忘記你哦!”類似這樣的暗示,他都沒有聽到她想表達的重點,於是,有點無奈,她只好硬着頭皮,把話挑明。
聽到她的話,他先是一愣,短暫的沉默後,她聽見他帶着壓抑的聲音。
“真的可以麼?”嗓音沙啞,帶着一絲說不清的複雜。
很像,一個失望到極點的人,決心再不抱任何希望時,忽然發現,前面出現了曙光。
心,莫名一痛,第一次,她發現,對這個男人,她真的忽略太多太多。
他不說,不表示,不代表他不痛、不在意。
他說,只要她不找錯方向,他就會有耐心,慢慢地等她。
而她,真的讓他慢慢地等,卻忘記了,在等待的過程中,他也會累、也會倦。
“爲什麼不可以?”鼻子,酸酸的,胸口的那塊地方,卻變得很軟很軟,“你是我的男朋友,不是嗎?”其實,沒有必要的。他沒有必要這麼遷就她,沒有必要一再地委屈自己,遷就她的自私和任性。
她的話,讓他笑了,聽着他的笑,她可以想象,他在那頭,孩子氣的模樣。
他是個大孩子,而她,真的很希望可以多寵寵他。
於是,就這樣,他們開始像普通情侶一樣約會。
也許一開始,她會覺得尷尬,走在他身邊的時候,也會有些不自在,比起時下成年人的速食愛情,她想,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交往,根本還停留在學生階段——也許,就連學生階段都不如。
他們所處的城市,孩子早熟,家長開放,性就和吃喝拉撒一樣正常,一對男女看對眼了,剛認識不到三個小時,直接就可以上賓館,甚至,某些高中女生在出門的時候,都不忘要在隨身的包包裡備一盒安全套。
生長在這樣的環境下,照理,他們的思想並不保守,交往更不會如此清水纔是。
之前在夜久集團實習的那陣,小唯偶爾也會從那些比她大不了幾歲的男同事的對話裡隱約聽得出,像他們這樣的男人,絕大部分都愛泡吧逛夜店,腳踏兩隻船,大玩一夜情。
聽着那些人的對話,小唯那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她所遇到的男人,竟都是這般單純、稀有了。
幸村精市暫且不論,就說忍足侑士吧!她記得以前在上高中的時候,她總會從周圍的流言中,聽到他又帶新的女朋友去泡吧的事,可是,如今在和她的交往過程中,他對她的一言一行都是小心翼翼,體貼入微,從未逾越,甚至,就連他們剛剛達到的牽手,也是在過馬路時,不經意地一拉,水到渠成,甚至,後來在到達安全地帶,他又會立即鬆開她,抱歉地對她笑笑,解釋自己牽她手的原因。
對這一切,她不知是該欣慰他對這段感情的重視還是該懷疑他心裡其實對她沒有衝動?
不過,不得不說,這樣的他,讓她很安心。
她知道,他還沒正式畢業,也隱約清楚,他和他的爸爸在冷戰。
她猜測,他現在的經濟條件可能不是很好,所以,逛街買衣服,她總愛去新宿而非銀座。
原本,夜久唯並不是個節儉的女孩,雖說家裡環境複雜,但到底還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熱衷名牌、喜歡出入高級場所,但是,每次和忍足出門,她總要事先上網去查在東京哪裡的東西便宜又實惠,那一家餐廳,好吃又不貴。
最初,忍足並沒有注意到,直到次數多了,他才慢慢有所察覺。
他有些好笑,很想告訴她,他其實還沒那麼落魄,可是,每每話到嘴邊,卻總會被他硬生生地吞回肚子裡。
因爲他發現,他很愛看她乍見打折商品時,頓時一亮的眼睛,很愛她爲了他而學着節儉的模樣。
不記得在哪本書上看過,當一個女人願意爲那個男人省錢,那就表示,她已經在心裡,想過要和他生活一輩子。
他喜歡這樣的她,更希望她的“節儉”,是在爲他們的未來“存錢”。
有時,他們也會去看電影,但是,電影票,都是她從網上訂購的——因爲,那會比較便宜。
他們之間,沒有轟轟烈烈,也沒有浪漫唯美,平平淡淡,細水流長。
開學了,他和她見面的次數變少,他要忙着學業、忙着跡部的公司、忙着儲存實力和他父親叫板,而她,她要忙着交新朋友、忙着打工、忙着尋找自己未來的方向,不過,即使如此,每一天,不管時間有多晚,他們有多忙,他們都會抽出時間和對方通電話,聊聊家常,彼此鼓勵。
他是她的男朋友,可是,更多的時候,他更像一個知心的好朋友。
隨着相處時間漸長,他們的感情越來越深,有時,一個人獨處,她會忍不住想他,想他的聲音,想他的模樣,計劃着週末,如果他不加班的話,他們可以去哪些地方玩。
她在大學裡,交了不少新朋友,有男有女,然而,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天註定,她搬進學生宿舍的時候,竟和幸村靈美成了室友。
幸村靈美和她一樣,都是今年剛進校門的新鮮人,最初因爲幸村精市的事,靈美對她並沒有什麼好臉色,後來,還是幸村精市的從中調解,靈美才漸漸對她放下成見,示出善意。
她們的宿舍是四人間,除了靈美外,還有另兩個個性開朗的女生。
另兩個女生,其中有一個,她一眼看去覺得面熟,後經靈美提醒,纔想起,那個女孩是之前在糖果店,和靈美一起打工的女孩佐佐木——她記得,那天在店裡,就是這個佐佐木替她結的賬。
佐佐木很八卦,在和她混熟之後,便會開始問她,和男朋友的關係如何了?
當時,靈美就在一旁,聽到佐佐木的問題,靈美重重地哼了一聲,哼得佐佐木一頭霧水,小唯滿臉苦笑。
進了大學以後,她和幸村精市的關係,有點微妙。
他是個很好的學長,對她也很照顧,也許之前他有說,要她找回過去的記憶,真正還他一個公平,但是,他卻沒有真的勉強她什麼。
離開夜久集團後,他們幾乎就沒見過面,如果不是搬進宿舍那天見到幸村靈美,也許她和幸村精市之間,真的就此再無交集。
他們之間的相處,像朋友,又更像毫無關係的陌生人。
明明同處一個學校,明明他們之間還有個幸村靈美,但是,學校裡,他們真正碰上的次數,屈指可數——就算碰上,也頂多是點頭問好,禮貌寒暄。
她和幸村的過去,真的已經過去。
她現在生活得很平靜,和忍足的交往也很順利,原以爲,她的大學生活,也許就會像這樣一帆風順地度過,卻不想,命運愛開玩笑,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也許她真的就差點忘記了,在這所學校,她還有個“名義上”的妹妹,叫夜久美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