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疑惑她爲什麼會叫出他的名字, 她也沒有問他,那個把她帶到這裡來的女孩去了哪裡。
“幸村精市,是嗎?”
“呵, 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公主殿下?”
他也叫她“公主殿下”, 只是, 比起之前那個莫名其妙的白髮男人, 他對她的這句稱呼, 少了諷刺,多了一絲意味深長。
她定定地看了他許久,然後, 默然地偏過頭。
“咖啡有點苦,可否放些糖?”
“如你所願。”
他微微欠了欠身, 很優雅、也很專業。
他將她冷卻的咖啡端了下去, 她望着他轉身離去的背影, 有些許恍神。
幸村精市……
原來……她忘記的人,就是他, 對嗎?
剛纔看到他的第一眼,她便認出他就是上次她在上野公園碰見的人。
“我們以前見過?”
“呵呵,我長得很像你認識的人?”
她不會忘記那時候,他看她的眼神,愕然、譏誚, 並不是面對初次見面陌生人時的眼神。
於是, 她確定, 以前她一定認識他, 甚至, 隱約,她明白, 他也許就是她丟失的那段記憶。
可惜,他與她擦肩而過後留下的那道背影,讓她提不起任何的興致去尋找屬於他和她的“過去”。
過去的,再找,也是過去了。
她不覺得自己是個懦弱的人,可是,這些日子她想起了過去的種種,卻丟失了那麼一個人、那麼一塊,歌川醫生說,這種病症很多時候是因爲病人本身不願意想起,纔會本能地選擇逃避,也許是那段記憶太痛苦,也許是那段回憶讓她傷得很重,所以,醒來後的她,早就一點一滴想起從前的她,卻選擇性地遺忘了那麼一段。
她很好奇,究竟是怎樣的打擊、怎樣的痛苦讓她選擇了逃避?同時,矛盾的她也很懦弱、很膽小,既然是痛苦,忘記了就忘記了,不要再自討苦吃地去想起來了吧?
這樣想着,她便沒有再試圖向誰探聽她遺忘的過去,她的日子,平靜而無波,就在她以爲那段過去就會這樣永遠沉澱下去的時候,一次偶然,那個替她抓到小偷的白衣女孩,卻出現在她面前,面帶指責地瞪着她,問她,真的不認識她、不認識幸村精市了是嗎?
她不記得幸村精市是誰,可是,當那個有着鑽藍色髮絲的年輕男人出現在她面前,淡淡地、用帶着一絲促狹聲音叫她“公主殿下”的時候,莫名地,她涌起一股很強烈的直覺——直覺告訴她,他就是幸村精市!
幸村精市……
她低垂着眸,在心底默默唸着這個名字,心情,好像又開始有點亂。
小唯坐在主廳內自顧自地想着自己的心事,之前被文太一路拖去廚房的靈美,正被立海大昔日的幾個正選,罵到臭頭。
“幸村靈美,一年不見,你還真是越長越能耐了啊!”狠狠地彈着靈美的腦門,仁王的口氣,恨鐵不成鋼。
“就是就是!”丸井文太也是一臉的不諒解,“你也太胡來了吧?”
“喂!幸村靈美,你和幸村部長真的有血緣關係麼?”至於以前因爲和靈美一個班,沒少被靈美欺負的切原也不忘出聲挖苦。
雖然那年幸村從未在他們面前提過夜久唯一句的不是,對他和夜久唯分手的事也是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可是,那一年的全國大賽結束,立海大和冰帝的幾個正選都選擇去輕井澤遊玩的時候,有偶然入住同一家旅館,意外撞見了和冰帝的宍戶有說有笑、關係親密的夜久唯時,立海大的衆人這才留了個心眼,事後從當時剛轉進立海大,和他們部長、夜久唯似乎都有些關係的夜久美織那裡旁敲側擊到了幸村精市和夜久唯分手的原因——知道了幸村和夜久唯會分手,多半是因爲夜久唯劈腿的緣故。
切原很單純,個性又衝動,自初三那年,幸村大病初癒,和越前龍馬在全國大賽上比過那麼場激烈的比賽後,他對幸村精市這個部長是愈發的敬重,聽到自家部長被一個女生劈腿,護短的他,火氣自然是蹭蹭往外冒,再加上有心人在旁的“煽風點火”,切原會找上冰帝,去和冰帝那些人單挑,也不足爲奇。
那年,切原獨自去了冰帝,拿着球拍,指明要和冰帝的正選一對一單挑,接着,便用他拿手的指節發球和惡魔打法傷了冰帝不少人,其中,就有宍戶亮。
真田他們得到消息,正往冰帝趕的時候,切原早把冰帝那些正選非正選,一個個差不多都染紅了,看到那樣的場景,當時和忍足一起聞訊過來的夜久唯,二話不說地上前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宍戶亮,只是,宍戶不屑地揮開她的手,嘲弄地看了她和忍足一眼,悶不吭聲地起身,步履不穩地舉步便走。
好像,非常厭惡要看到她的樣子。
夜久唯不由得面露苦笑,忍足安撫性地搭上了她的肩膀,兩人面面相對,在外人看來,曖昧親暱。
看到他們這樣,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的切原立刻便出聲嘲弄,明諷暗刺地罵夜久唯水性楊花,遣詞用句,一點都不客氣。
對於他的諷刺,夜久唯只是一味地沉默,表情淡淡的,完全不在乎的樣子。然而,她不在意,忍足卻很在意,於是,脫掉外套,忍足拿起球拍,站上了球場。
帶着明顯怒氣的忍足,在打球的時候,完全不復平日的冷靜優雅,每一個球,都是快、狠、準,加上之前切原體力已經消耗了不少,沒多久,切原便慘敗給了忍足。
當真田他們趕到冰帝的時候,正好聽見忍足不無諷刺地道:“王者立海大,也不過如此!”
話落,懶洋洋地移開目光,挑釁般地對上了幸村的視線。
切原不服,掙扎着想要起身,剛要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卻見面前黃色衣角一晃,他的部長幸村精市已然站在了他的面前,噙着高傲的笑,和忍足對峙。
那場比賽進行到後來,不知爲何,竟成了幸村和忍足的對決。
一來一往,他們一直力戰到搶七,沒有人上前阻止,也沒有能夠阻止,那是一場男人和男人之間的交流,堵上了彼此的自尊和驕傲,驚心動魄、激烈異常,然而,當幸村滅掉了忍足的五感後,勝負逐漸分曉。
全場寂靜,垂着球拍,傲然挺立的幸村,瞳孔失去顏色,勉強握着球拍支撐自己的忍足,西沉的落日,噠噠噠,不知滾去何處的黃色小球。
一片葉,無聲地落地,幾隻麻雀拍着翅膀,飛向天空。
比賽……結束。
“侑士!”首先回過神的夜久唯擔心地向忍足跑了過去。
幸村自嘲地勾起嘴角,閉上眼睛,毫不猶豫地轉身,頭也不回地走。
夜久唯扶着忍足侑士,眼睛卻看着幸村似是下定決心般,決然離開的背影,死死地咬住自己的脣,沒有說話。
即便,她心底有很多話想和他說,很多事要和他解釋,可是,她知道自己,在頭腦一熱,提出要和宍戶交往的那刻起,她就沒有了資格……也沒有了勇氣。
那一天,自始自終,幸村都沒有和夜久唯說過一句話。
夜久唯,也沒有和他四目相對地看上一眼。
明明,他們兩人間沒有任何的交流,任何的爭吵,可是,他們之間的關係,卻在那一天,顯而易見。
夜久唯,變心了。
幸村精市,放棄了。
“知道麼?你發起的那場比賽,不過是給夜久唯機會,當面踩碎幸村最後的驕傲!”
因爲他的衝動,被真田狠狠教訓了一頓的切原,聽到仁王搖頭嘆息着,對他這樣說。
懵懵懂懂,即使已經過去了這麼久,可是,切原至今還是不明白仁王當初的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是,小動物的直覺有告訴他,夜久唯這個名字,自那天的比賽後,已經成了他們網球部的禁忌。
沒有人,再敢在幸村的面前提起。
就在大家以爲,夜久唯這個名字終於被淡忘了的時候,誰曾想,幸村靈美居然把人帶上了門!
這……也難怪文太、切原他們此刻面色不善了。
這裡是執事咖啡廳的廚房,佔地面積很大,此刻,真田正站在流離臺前,背對着大家,面無表情地磨着待會兒切菜要用的刀,柳生安靜地守在咖啡機前,不知在想些什麼,至於柳和胡狼則是出去採買食材,並不在這裡。
之前聽到文太說,靈美居然把夜久唯帶了過來,大家都很意外,不過,除了仁王、丸井、切原這幾個有點“大驚小怪”外,其餘人的反應就顯得冷漠、淡然得多了。
“我、我這不是爲我哥着想嘛!”靈美捂着自己被敲痛的腦門,顯得非常委屈。高三那年學力考試落榜後,靈美不想給哥哥增加壓力,就開始半工半讀,一邊不停地找着兼職一邊上着各式各樣的補習班,日子過得稀裡糊塗,根本就忘記了自己的生日,她以爲她哥哥叫她今天來執事咖啡廳吃晚飯是因爲他沒時間回家準備晚飯,哪知道……那是她哥哥給她的驚喜!文太告訴她的時候,她還沒來得及“喜”,就不客氣地立刻被他們罵到臭頭!
只是,雖然把夜久唯帶到這裡,也許會影響她哥哥爲她佈置好的驚喜,可是,靈美並不後悔。
“呵!那我還真是要謝謝你爲我如此費心了,靈美!”似笑非笑的話語從門口傳來,明明那語氣、那聲音沒有半點怒氣,可是,靈美還是不爭氣地倒抽了一口氣,大冬天的好像被人從頭澆了一桶冰水,通體發寒。
“哥……”靈美僵硬地轉過臉,水汪汪的眼睛,一副快被嚇哭的樣子。
她搶先一步坦白從寬的話……能不能從輕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