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方纔是要抱着這瓷瓶去當鋪典當,換錢給有病在身的孃親看病買藥。
那麼,這瓷瓶應該也是有些珍貴的了。
黎書清繼續原先的動作,伸手攙住他,將他扶了起來,口中安慰道:“公子莫急,撞了你是我的過失,你這瓷瓶因爲我的馬車撞了你才碎了,這也是我的責任,我定然會負起責任來。你這瓷瓶價值多少,你同我說,我一定會賠你。你莫要傷心。”
黎書清說話的語氣很是輕柔,也完全沒有逃避責任的樣子,一臉磊落的模樣和敢於承擔責任的態度搏得了周圍圍觀人們的欣賞。
這樣一個俊朗的人物,光看着就已經夠賞心悅目的了,更何況還這般文質彬彬,簡直完美得讓人無處詬病。
旁邊圍觀的一個人也跟着道:“對呀,這位公子說得好,大哥你這瓷瓶值多少錢說出來,公子他會賠你的。你這樣在這邊哀嘆也沒用啊。”
那男子聽了黎書清和周圍的人話,興許是緩和下情緒了,他寶貝似的將那碎瓷捧着,轉頭對黎書清道:“我這瓷瓶是祖上留下來的,是前朝的文物,我家雖然窮,可一直都將它很寶貝地保留着,即使到了三餐無法保證的時候都沒有興起將它典當了的念頭。我真沒用,原本一心讀聖賢書想要考個功名以求以後吃穿不愁,可是考了那麼多年都沒有考上。我的娘子也因爲嫌棄我沒用回了孃家,唯今家中只有我同孃親二人相守着過日子,我除了讀書,其他什麼都不會,以至於日子過得一窮二白。如今孃親生了病,已經沒錢看病了,我不得已纔將念頭動到了它身上,想要拿到典當行典當了,結果……”他說到這裡,又是愁容滿面,甚至淌下淚來。
這一番自白道出來,真是聞者傷心。周圍圍觀的人聽了,也不由地爲他的命運而悲嘆。
小陳聽着他所說的話,腦中只剩下“前朝的文物”這五個字了。他在一旁,簡直成了個木人。
他欲哭無淚,前朝的文物,那該值多少錢啊,將他賣了都賠不起啊。
月色站起了身來,走到黎書清身邊,也在那裡靜靜地聽着那男子的傾訴。
“公子,都是我不注意,你莫要再傷心了。”黎書清見他哭得很是傷心,遂再度出聲安慰他。
“前朝的文物,那必然很是值錢。如今已經碎了,這已經成了無法挽回的事實。你就同我說說那瓷瓶是什麼名號,估量一下價錢,我定當一分不少地賠你。”
旁邊圍觀的羣衆聽到黎書清的話,紛紛地再度仔細地打量起他來。那瓷瓶可是前朝的文物啊,他們這平民老百姓雖然是沒有機會接觸那文物,也不大懂古董的行情,可是光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那是昂貴到他們無法想象的價格。這公子的穿戴與周身散發出來的氣質的確是家中很是殷實的樣子,可是聽他回答得那麼爽快,想來家中已經不是殷實那麼簡單了,必然是富庶得不將這些錢放在眼裡了,說不定還是個貴族呢。
他們還在那邊猜測着,這邊那男子抽抽噎噎着說起了那瓷瓶的來歷:“這是白釉黑花荷蓮紋瓶,是前朝沈端臨所做。它到底值多少錢,我也不大清楚,只是七八年前聽爹說過,這花瓶若是拿來典當的話,怕是能當個二十萬兩白銀。”
這一數字說出口,周圍圍觀的羣衆紛紛倒抽了一口氣。二十萬兩白銀!他們這輩子也沒見過那麼多的錢!想不到這儒生看上去平庸的模樣,家中竟然有着如此值錢的東西。
只是可惜了,那花瓶都碎了一地了,若是完整的話,他們還能一瞻那什麼“白釉黑花荷蓮紋瓶”是什麼個模樣,也當作是瞻仰一下文物古董了。
小陳被那天價一般的數字震得差點暈了過去。
黎書清剛要有所迴應,就聽得人羣外頭傳來一陣呵聲:“怎麼了怎麼了?怎麼都圍在這裡?都擋着城主的轎子了。”
黎書清被那叫聲打斷,轉過頭看去。這才發現,周圍圍了這麼多人,那人牆簡直是裡三層外三層,將他們包圍了個水泄不通。
聽到城主的轎子在旁邊,那些圍觀的人立馬散開了,原本圍合的人牆有了缺口。黎書清他們從那缺口看去,就看到道路中間停了一頂轎子,四個轎伕守在旁邊,還有一個侍者模樣的男子目光正對着他們。
方纔便是他開口說的話。
那轎子中坐着的便是這桓州城的城主。
月色覺得他們這一行下來還真的是奇妙,首先到了明州城,第一天便遇到了月纓山莊的大小姐,這會兒到了桓州城,立馬就遇到了這裡的城主。她開始以此推想,不知道接下來他們去庚州、緱城、胤城的時候,還會碰上什麼樣的人物。
“啊,是城主。”
“是城主的轎子。”
旁邊圍觀的羣衆看到了那城主的轎子,一臉興奮地小聲說道,表情看上去像是見到了親生父母一般。
月色耳中捕捉着那些人的話,看着他們臉上那喜悅的表情,心想:看來,這城主很受城中百姓的愛戴。
“蕭棋,你的語氣未免過重了些。”轎子裡邊,一道聲音傳了出來。
那叫蕭棋的侍者聽到轎子裡頭傳出來的指責,立馬換了神色,回身彎腰,回道:“回主子,奴才知錯了。”
“知錯便好,以後可不能用這般蠻橫的態度對待別人。”話音剛落,簾子被一把摺扇勾起,從月色他們這邊,能看到拿着摺扇的那隻手,很是修長纖細。
下一刻,轎子裡頭的人走了出來,一身黛藍色錦袍,長身玉立。
這便是這桓州城的城主,蕭蘅秋。
月色在聽到他的聲音的時候,就怔住了,此時再看到他的樣貌,又是愣了好一會兒。
她一直以爲,這城主即便不是個老頭子,也該是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畢竟,要做一城之主,處理那麼多的事務,必然是要有些手段和能力的。而往往,能力和手段都是要在時間的歷練中才能慢慢地培養出來的。方纔,看周圍圍觀的羣衆那麼愛戴他的模樣,她便想當然地認爲他該是個有些年紀的男人,只是,她沒想到,他竟然會那麼年輕。
蕭蘅秋是個年輕的男人,至少看上去是。除此之外,他還是個長得極其美的年輕男人。
月色覺得自己其實不應該用“美”這個字來形容一個男人,可是眼下,看着站在轎子前的蕭蘅秋,她完全找不出其他的字眼來形容他的相貌。
他是男生女相,臉看上去線條極度柔和,絲毫沒有硬氣男兒那棱角分明的感覺,那雙眼睛的形狀極其狹長,是很勾人的桃花眼。好似只要看上一眼,便能讓人醉倒在那一潭深水裡。
鼻子秀致,嘴脣偏薄,皮膚看上去比很多搽了粉的女子還要白皙。
這樣一個人,若不是穿着男裝,梳着男子的髮飾,聲音也是男子那略顯低沉的聲音,月色恐怕會認爲他其實是一個女人。
一個男人,長得比女人還要美,這是很讓人無法理解的事。
“城主今日依然是那麼美啊。”
“是啊是啊,脣紅齒白,美貌依舊啊。”
月色聽到離她最近的兩個婦人很是激動地低聲讚歎道。
“發生什麼事了?”蕭蘅秋教育完蕭棋之後,目光掃視了周圍的羣衆們一眼,笑着詢問道。
旁邊的一個知道眼前事態的圍觀者立馬回道:“回城主,是馬車撞人了,被撞的人的花瓶摔碎了,那花瓶據說還是個古董,現在裡邊那撞人的和被撞的正在解決這賠償的事呢。”
那圍觀者不僅是一個稱職的圍觀者,還是一個稱職的講述者,三言兩語便將裡邊的情況交代清楚了。
蕭蘅秋聽他說完之後,對着他一笑,點頭謝道:“多謝告知。”
被城主給感謝了,那圍觀者感覺自己跟壓中了頭彩似的,高興得都摸不着北了:“不用謝不用謝,城主真是客氣。”
蕭蘅秋再對他一點頭,隨後,轉過頭來,將目光送到眼前事件的中心人物上,他的視線從月色身上移到那被撞的男子身上,最後移到黎書清身上,停了下來。
遙遙地,黎書清的目光與他的對上了,他很是禮貌地對他點了一下頭。
蕭蘅秋就這麼朝他們走了過去。方纔,圍觀羣衆散開時,那空出來的缺口已經夠兩個人通過的了,可是這會兒蕭蘅秋從這缺口走進去時,兩邊羣衆又怕擠着他似的紛紛自動地退開兩步,給他讓出了一條寬敞的大道來。
不出片刻,他便走到了黎書清他們身前。
低頭掃了一眼地上的碎瓷,蕭蘅秋開口說道:“我已經大致瞭解了眼下的情況,不知道你們接下來要如何解決?”
黎書清開口回道:“小民見過城主,我正詢問了這花瓶的情況和價值,打算賠他。”
“哦?”蕭蘅秋道,隨後將視線轉到那被撞的男子身上,不知道爲何,那男子看到蕭蘅秋之後,面上呈現出不安的神色來。
“不知道這花瓶是什麼來歷?值多少銀兩?”他的語調很是輕柔,同方才黎書清詢問的時候差不多,可是那男子聽了他的話之後,卻冒起了冷汗。
月色觀察着那男子慌張的模樣,對此並不感到怪異。
她知道他爲何在蕭蘅秋出現之後突然就變得緊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