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滅了雪落谷一門”這幾個字的時候,月色的身體又是一顫。
“月老莊主至此便知曉了那兇手的身份,下令莊中弟子極力搜查念如宛的下落,一心要手刃仇人,爲自己的女兒女婿以及雪家莊上上下下的所有被害之人報仇。江湖上的許多門派聽說了這件事,也是自發地派出自己的人手幫助月老莊主。一直到今日,念如宛還是全江湖通緝的對象。只是,那麼多人手派出去了,那麼多年過去了,念如宛卻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不見蹤跡。”十四夜將這陳年往事都一併說清楚了,“關於那雪初小姐的事情,我所調查到的就是這些,你還有想知道的事情麼?”
月色聽了他的這些話,長久地將自己埋在那令人有些心悸的沉默中,要不是十四夜一直抓着她的手腕,注意着她的脈象,感受到那脈象除了有些不穩,總體還算是比較正常的,他都要以爲她又會發生像剛纔一樣的事情了。
月色咬了咬牙,回道:“沒有了……”聲音也還是顫抖着的,“謝謝你……”
知道這些就已經足夠了,雖然說心中還有許多的疑惑沒有解開,她也在這短時間內沒有想明白這樣讓她震驚的事情,但是真的已經足夠了。她不想再把這樣的事情攤開在十四夜面前,好多的事只能埋在心裡,只有她自己知道。所以,接下來的事情,如果有機會的話,她要自己親手去調查清楚。
十四夜看着她虛弱的模樣,蒼白的臉色,額頭上的一綹碎髮滑落下來,落在她的眼瞼上。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將那頭髮給撥開,當他做這個動作的時候,明顯地感受到月色的頭瑟縮了一下。
他安靜地將那頭髮給撥回原來該待的位置,然後鬆開了抓着月色手腕的手,伸出兩隻手來扶住她的肩,口中出聲道:“我還是那句話,要說‘謝謝’這樣的話以後便不用向我說的了。事實上,我也算不得君子,我幫你做一件事,也不是無償的,你也如我們所作的約定一樣,將你的真面目展示給我看了。那麼,其實,我們誰也不欠誰。”
手上使了點力道,將她按下去,讓她躺平:“你要知道的,我都已經告訴你了。很晚了,你也該睡下了,你剛剛又發了病,現在就算是緩過來了一些,還是傷了很大的元氣,聽你的聲音都聽不大清楚了。”
月色沒有掙扎,任他將自己按到牀上躺平了,然後感覺到一個輕輕軟軟的東西壓到自己的身上,原本還覺得有些涼意的身體頓時感覺溫暖了許多——十四夜很細心地爲她蓋上了被子。
十四夜一邊掖着被子,檢查着有沒有地方沒有掖好,一邊對她說着:“安心地睡下吧,如果你還有事情想要託我去辦的話,那麼我隨時隨地都候着。”
確定所有的邊邊角角都捂嚴實了,十四夜才站起了身來:“明日——你便晚些時辰起牀吧……小王爺待你一向好,他不會怪罪你起牀晚了的。”
他打量了一下月色的臉,注意到她的表情沒有很大的起伏,走到牀頭來,伸手摸了摸她光潔的額頭,上邊依舊是冰冰涼涼的。
月色的羽睫顫動了兩下,像是停駐在枝頭的蝴蝶受了驚擾,撲扇着自己的翅膀。
月色閉着眸,再次感受到額頭上的溫度,她好像已經很熟悉這樣的觸感和這樣的溫暖了,原本心中的陰霾也在一瞬間煙消雲散。她很想睜開眼來,看看眼前的這個人,想要問問他,他的手是不是有魔力,竟然會有這樣的力量。
可是,她又覺得膽怯,只是動了動眼皮,依舊是睜不開眼來,也問不出那樣的問題。
十四夜仔細地打量她臉上的神色,感覺她的臉色顯得好多了,再也不似先前那般慘白慘白的。於是,撤回了手:“你好好睡吧,我先走了。如果你以後還要找我的話,就在窗前掛一條絲巾,我看見了就會來找你的。千萬不要傻乎乎地開着窗子,招了風寒是小事,招了宵小之徒那便是大事了。”十四夜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要離開。
可是,他跨出一步,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什麼東西抓住了。他表情疑惑地轉回頭去,發現了一隻纖瘦素白的手正緊緊地抓着他的手臂,寬大的衣袖滑落至手肘處,露出瑩白纖細到讓人感覺輕輕一折便會斷掉的皓腕。
這樣的情景讓人覺得好生眼熟。十四夜微微鎖眉,再擡眼順着那纖細的手臂向月色的臉望去。她依舊是閉着眸子的,可是表情看上去有一點不安。
她,好像是第二次這麼抓着他的手臂了。上次是爲了請求他幫她調查雪初,那麼這一次又是爲何?
房中的時間彷彿在一瞬間靜止了,十四夜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任月色這麼抓着自己的手臂。她的手在抖,即使幅度很小,但是他能夠感覺得出來。
她是在緊張麼,還是在害怕?
月色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在情急之下做出這樣的動作來。有時候,她也對自己的行爲不太懂。這麼一想,那個人說的話還是有些對的,她自己也是個難猜的人。
她抿着脣,抓着十四夜手臂的手在抖,這一點,她不知道十四夜他有沒有察覺到,不過,心思細密如他,應該是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的吧。事實上,她藏在被子下的那隻手也是在抖着,雙腳也是不自然地繃了起來。
又是沉默了很久。月色發現,自己越來越會不合時宜地沉默了。
腦子中一片雜亂,拼湊不出完整的句子來,到頭來,她也只是吐出了三個字:“謝謝你……”他剛剛纔讓她不要說這樣的字眼出來,她又不自覺地說了。怕是這三個字還是要被他嫌棄的吧。可是,除了感謝,她也找不出話來回應他了。
十四夜默了一會兒,隨即莞爾,伸出手來抓下月色緊緊地抓着他手臂的手,很貼心地再次將它給塞回到被子裡邊。
向前傾了傾身子,湊在月色的耳邊,他溫柔地吐出了三個字:“不客氣……”說完了以後,又是一句話吐出口,“不要在深夜裡,抓住一個要離開的男子的手,這在那男子看來,可能會是一個邀請……”看到月色的臉在這句話後紅了起來,他笑着道了一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