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書清開門的時候，看到她，一時間有些怔忪，然後淡淡地說了一句：“你怎麼又那麼早起來了？”
月色真實的氣色是非常差的，可是好在有這張本不屬於自己的臉皮遮着——雖然它也蒼白，畢竟是不會有什麼血色的東西——倒也顯現不太出她的疲憊來。只是，她眼中的倦意倒是能夠透出來一些。黎書清心細，一眼看過去，就覺察到了。也知道月色是強撐着起牀來侍候他的，這讓他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我不是說過的麼，你可以晚點起來沒關係的。”他說道，表情顯得有些嚴肅，像是對月色這樣的辛勤表示極大的不贊同。一般主子遇到這樣的下人，怕是高興滿意都來不及了，倒是他，一直護着她，對她這樣的恪盡職守的丫鬟還有些微詞——一直勸着她要多休息。
到底誰是主子，誰是下人？旁人若是見了這樣的情景，怕是要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心中滿滿的都是疑惑與不解。
月色只是低了低頭，回道：“我習慣早起了，是真的睡不着。”其實，主要是腦子中一方面對於丫鬟的本分記得太清，另一方面則是思慮過多，既是要想着那個人的事情，又是想着眼前那位雪初小姐的事情。無論哪一件事情，都讓她睡不安穩。
她能夠只是單純地在一個定點醒過來倒算是還好的了，總比被噩夢嚇得驚醒過來要好很多了——尤其是像她這種心思藏得太深，總是被同樣的噩夢所困擾的悲哀的人。
黎書清對這樣的回答，也只能是無奈撫額。只是看着月色眼前的狀態，他開口道：“你今日便在房中休息着吧，我自己去城北採風。”
月色聽他這樣說，忙擡起頭來看着他道：“公子爲何不讓我跟着去？”
“爲何不讓你跟着去？理由很簡單，你現在的狀態極其不好，你還是先休息着，養好了精神再跟我出去比較好一點。”黎書清回道，目光直視着月色的雙眼，看到她眼中的血絲，眉一皺，“你看看你，眼中的血絲太明顯了，想必你昨晚又沒有睡好。”她不知道，這樣他其實會心疼的麼？
黎書清這麼想着，可是片刻後又意識到一點——她在感情上這般與他劃清界限，又怎麼會知道他心疼她這一點呢？
腦中只是浮現這樣的念頭，他就覺得非常的鬱卒，心情也跟着低落了下來。
月色忙解釋道：“我的確是沒睡好，可是我的精神還是很好的，一點都不感到累，完全可以跟公子你出去辦事情。”
黎書清卻並不相信她這樣的說法，他明白，她是個十分好強的人，從不輕易在別人眼前示弱，或是讓人覺得她辦不好某件事。可是，除去她好強的這一點，她也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很容易就會感到累。而在她感到疲憊的時候，他該做的，不是放任她的逞強，而是強迫她乖乖地去休息休息。
於是乎，黎書清擺正了臉色，用着命令的語氣道：“我已經決定了，你也不用多說什麼，我們現在下去用早飯，你用了早飯就回房間再去好好睡一覺。”這麼說了一句以後，他又覺得剛剛那樣的語氣實在是有些硬了，而他又捨不得對她態度這麼強硬，遂又立馬放緩了語氣道：“我自己一個人出門完全可以的，你也不用太擔心，其實也不是什麼勞苦的差事，你去也只是跟在我後邊走走路而已，既是如此，你還不如待在店中好好休息，這樣，晚上我回來也好讓你幫我研墨。”
所以——她的工作，其實就只是研研墨而已麼？月色再一次懷疑自己跟他出門的意義了。
主子出門忙着工作，丫鬟躲在房間裡邊閒着睡大覺。這樣的事情，怎麼看都覺得有點讓常人難以理解和接受吧。就連月色這個當事者都覺得不習慣。
可是，黎書清都這麼說了，她也不好再要求什麼——他也是在爲她着想，她也沒這麼不識好歹。其實，她現在真的是很累，就連睜開眼皮都是她硬撐着的，事實上，她現在的上下眼皮都有種兩地分隔的戀人極度想要在一起的感覺，睜不開眼卻又強撐着睜着看着眼前的人，她的眼皮其實是在極度微弱地抖動着的，筆直地站着的雙腿也有些虛弱，腳下輕飄飄的，總感覺站不太穩。
這果然還是昨晚上那一陣病發引起的後遺症。
“月色明白了，我會照着公子的意思做的，多謝公子關照。”月色福了個身，向他謝道。
黎書清對她這樣的態度感到非常滿意，雖然她這麼遵循着與府中差不多的禮儀動不動就福身讓他有些頭痛，可是她至少是聽了他的話，願意留在店中好生休息了。這樣就很好了。
這之後，他們便下了樓，依舊是千篇一律的一頓早飯。只是與往日不同的是，今日，黎書清是一個人出了門的，而月色則是在門口目送黎書清離開以後，一個人回了房間。
一回到房間，關上房門，走回到牀邊，她所有的硬撐在一瞬間土崩瓦解，她腿一軟，就躺到了牀上，後背壓在軟軟的被子上。
好久沒有這麼頹廢過了。月色轉過頭來，用臉蹭了蹭這被子，這被子的被面料子雖算不上很好，但也不算差，至少她的臉沒感覺到有什麼刺痛感。只是這麼一想，她又露出了一抹笑來：自己剛剛是在想什麼呢，她忘了麼，她臉上戴着*，自己的臉與這被面還隔着一層，怎麼會知道蹭它有沒有什麼刺痛感的呢？
果然，人在疲憊的時候，連神智都會變得遲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