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初候,桃始華;陽和發生,自此漸盛。
親愛的玉樹女士:
非常高興跟你以書信的形式討論各種問題,也許它不能在現實生活當中發生任何作用,但沒有關係,至少我們更多的瞭解了彼此的想法。我是這樣認爲的,不知道你怎麼看?我們一直自以爲生活在一個禮儀之邦,但我們從小沒有受到過禮儀方面的教育。比如小的時候,每次老師站在講臺之上準備講課的時候,學生都會站起來說老師好。這是一種禮儀,以彰顯尊師重道之意。但無論是老師還是學生,對他都不是特別看重。所以很多時候這樣的禮儀就免了,學生得到了解脫,也許老師也覺得節約了時間,提高了效率。因爲我是家中的幼子,所以從小習慣了被優待,被重視。到了陌生的環境,我變成了那個被忽視的人,老子說自愛而不自貴,但在很多情況下我不知道自愛,卻把自己想象的很尊貴。那些身份尊貴的人以孤家寡人自稱,比起這些人我什麼都不是。
我覺得是應該從小適應一種環境,在某個秩序當中存在尊卑兩端,你要學會卑己尊人,而不是尊己卑人。儘管我是這樣說的,但在生活當中我沒有養成這樣的習慣。初到單位的時候,我會不自覺的做到那個比較顯眼的地方,後來被單位的長官從那個位置上趕走,我才明白一個道理。不要想着去做那個看起來很能彰顯尊貴身份的位置,無論在場的人是不是在意這一點。對待長官的態度應該像對待鬼神一樣,敬而遠之。永遠不要幻想着跟長官做兄弟或者做朋友,我曾經這樣說過一件事。主人可以把僕人視爲兄弟,因爲這能彰顯主人的仁慈。可僕人如果把主人視爲兄弟,這就大錯特錯了,這會引起主人強烈的不適,因爲你亂了規矩,亂了綱常。比如有人拿你當兒子一樣,你不能真拿對方當自己的老子,你要做的事用侍奉自己老子的禮節來侍奉他,但你要永遠知道他不是你的老子。
特別繁瑣的禮儀傳承起來是非常困難的,儘管這樣的禮儀會讓人有窒息之感,但它也在一些相對特殊的環境代代相傳。熟讀史書的人都知道,按照中原的習俗,君臣之間的關係,是一種相對平等的關係。但每一次有外面的人把他們的風俗融入進來,君父的地位就會強化,臣子的地位就會弱化。按照中原的習俗,君臣之間都應該以禮相待,並不是人們通常所理解的主人和奴僕之間的關係。但是外面沒有這樣的傳統,在那些人的理解當中,所謂君臣就是主僕,如果有人強調君臣與主僕的不同,他們就會覺得君臣之間是相對生份的,而主僕之間是比較親近的。所以在大清,如果你只是臣子,你的升遷之路會格外的漫長。可如果你是皇帝的奴才,你的升遷速度就會快很多。你是皇帝的奴僕,意味着你跟皇帝有更親近的關係,這樣的身份使那些外臣特別羨慕的,特別想要擁有的。
最近幾年,我對發生在島國的事特別的關注,也花了一點時間對島國的禮儀有了一點粗淺的理解。我覺得他們的禮儀有一個非常顯著的特徵,就是極端的簡約。在南方某個王國,臣下在朝拜國王的時候必須五體投地,而這個時候,國王可以大大咧咧的坐在那裡。但在島國則不同,臣下只是鞠躬,君主還要站着回禮,我覺得這更能夠彰顯禮儀之邦的氣度。島國的禮儀細緻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連奈良的鹿在接受旅客贈予的食物之後,都爲鞠躬還禮。物猶如此,人何以堪!我還看過一部電影叫做《望鄉》,裡邊有這樣的情節,一羣士兵來到娛樂場所,在開始娛樂之前,會先衝那裡的女職員鞠一躬說:“麻煩你了。”當然我不是要美化他們的士兵,對於那些士兵的種種惡行,我永遠抱着譴責之態度,但他們面對自己人,卻能夠始終不忘記行禮。
不過對於島國,我也聽到過一些比較負面的看法。比如說在一個攝製組,如果一些資深的職員對比較資淺的人所做的工作感到不滿意,就可以直接甩給對方一記而過。對方絕對不可以反擊,只能非常恭敬地站在那裡鞠躬致歉。在很多人的想象當中,英倫是一個非常講究禮儀的地方,他們對個人隱私的保護是非常細緻周到的,比如兩個人遇見寒暄,他們只會談論天氣之類的話題。不會向其他地方直接就問你叫什麼名字,在哪個地方工作?在英倫兩個人交流半天,你可能對面前這個人依舊一無所知。若是在其他地方,可能不到半個小時,他的祖宗十八代都被你瞭解清楚了。但是在這樣的一個地方,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感是非常強烈的。他們對於越界有普遍的擔心,而在有的地方,他們擔心的不是越界,而是擔心大家彼此之間的距離拉開了關係,變得越來越生分。
因爲一些影視作品的關係,很多人想象島國是非常開放的,實際上卻不是那麼一回事。比如有的明星在島國,並不是那麼受人尊敬,甚至有可能會受到一些周圍人的歧視。但在另外一些地方,這些演員去很多地方都能夠受到高規格的接待。但是越是這種被禮儀束縛的地方,那些人從禮儀中解脫出來時表現的就越瘋狂。英倫在人們的印象當中,是一個盛產紳士的地方。若是在生活中見到了他們,一個個都表現的彬彬有禮。可他們一旦變成了球迷,特別是酒後的球迷,那就是一羣完全不遵守規矩的人。島國深夜裡永遠會有各種各樣的醉鬼,他們一整天都會過得非常的壓抑。甚至在酒場之上,也要遵守嚴格的尊卑秩序。等到酒場散了之後,這些酒鬼們纔會徹底釋放。禮儀也會是一種令人窒息的東西,即便它看起來那麼簡單。曾經在電視上看一位演員這樣介紹他們家的情況,每天小輩起來都要跑去給長輩請安。
某著名相聲團體,班主的家裡規矩就非常的大。規矩大道即便是在打電話的時候,即便現場只有你一個人,只要接電話的是長輩,你就不能站着。在一般人的印象當中,生活在中原的人似乎是在禮教當中泡大的,當然應該遵守更多的規矩,實際上卻不是那麼一回事。那些家裡規矩特別大的人,祖先大多不是來自中院。有一位知名演員在《西遊記》裡扮演唐僧,他非常榮幸的成爲了一位女性富商的男人。他在電視上說:“初到她家時,我就被她家的規矩震撼到了。一大家子圍在一起吃飯,那些小輩每次在下筷子之前都要跟長輩打招呼。”我並不敢確定,我以上的陳述是不是完整的重現了他的那段話,但大概的意思是不會錯的。
《論語》裡有子說:“禮之用,和爲貴,先王之道,斯爲美。”半島南端的那個國家也是非常重視禮儀的,在那個地方,世家大族主導了一切。如果你出身寒微,或許你可以憑藉自己的努力,讓自己過上更好的生活。但你永遠沒有機會去染指那些世家大族子弟正在做的事,在這個地方,人口出生率呈現負增長狀態。老年人口所佔的比重越來越大,青壯人口的負擔越來越重。也許正是因爲這樣的原因,這個地方選擇輕生的人要遠比其他地方多。那是一個充滿矛盾的地方,如果你去看他們的文藝作品。你會發現生活在那裡的女性觀念是非常前衛的,但生活在那裡的男性又是相對保守的。所以在那個地方,男女之間的矛盾是非常激烈的。按照《易經》的教誨,在一個異性彼此吸引的地方,必然能夠煥發出勃勃生機。要是反過來,因爲性別的不同,彼此之間的厭惡不斷加劇,這個地方必然會走向衰落,正所謂男女爭強,家有不祥。
如果上天讓我做了家翁,我會給家裡的人立一點規矩,但這個規矩一定會非常的簡單,極其容易遵守。你在家中受過禮儀方面的教育,出去之後你就會很少吃虧。要是反過來,像我一樣沒有受過禮儀方面的教育。在一個陌生的環境,面對陌生的人羣。常常不知道應該把自己放在什麼樣的位置,與人相處的時候也找不到那種分寸感。比如說那個著名相聲團體班主家的少爺就在各個場合表現了良好的家教,被很多人喜愛。我當然不能指望太多的人喜歡我,我只希望那些討厭我的人不要注意到我。也要創造條件,讓那些有可能對我保存好感的人與我有接觸的機會。我這個人沒什麼朋友,所以我非常珍惜你我之間的感情。我也希望我們之間的交情能夠給你的生活帶來一些積極的改變,我祝願你的朋友遍天下,但也希望你不要把我忘記。
記得當年初到咸陽,去客人家拜訪,到了臨別之際,被姐姐要求跟人家說再見。我是那種說客套話就會感到難爲情的人,很多人則不然,客套話張嘴就能夠說出來。如果一個人一舉一動都符合禮儀,相信他能夠在社交活動中表現的遊刃有餘。而我則不然,最近新下了一款社交軟件,通過這款軟件我與一些陌生異性語音聊天,往往說不了幾句話就聊不下去了。由此可見,我在社交方面的能力實在沒有什麼可炫耀之處。我不確定我的記憶是不是有問題,過去在社交網絡上我的表現是很不錯的,能夠吸引不少異性朋友的關注。現在則不然,無論我在那兒怎麼做都無濟於事。雖然有一些失落,但也沒有辦法,因爲這就是人生。在生活當中我已經淘汰了自己,我也不可能在社交網絡上找到自信。
我能夠想象多寫的東西是一些特別痛苦的事情,因爲上面有太多負面的東西。比如一個勉強可以被我稱作是朋友的人,它似乎有很大的動力邀請我吃飯,每一次在吃飯的時候他都會把他自己的生活當中遇到的各種煩惱全部倒出來,而這些東西是我不願意聽的,我不想知道他的丈母孃如何如何,不想知道他家孩子如何如何。我也確信我說的那些是大多數人不感興趣的,因爲太個人化。不過沒有辦法當我是處於困境之中,當我的創作也進入了瓶頸期。我不能想象自己能夠寫出什麼有趣的東西,因爲在生活中我就是一個極其無趣的人。我曾經去嘗試描寫想象當中的愛情,但這樣的嘗試到最後失敗了,因爲我本人沒有這樣的經歷。我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值得被命運善待。如果上天沒有那麼喜歡我,我寧願他給我個痛快的,而不是花漫長的時間,一點一點折磨我。
我的內心有一個黑洞,裡面藏着各種負面的消極的,對人有害的東西。我知道不應該把這種東西寫在書信當中,但是我沒辦法剋制自己。我不願意在生活當中跟別人討論這樣的話題,也沒有人願意聽我說這樣的話。所以如果在我的心中看到你不喜歡的內容,我會向你說聲抱歉,如果我寄去的信,你直接丟進垃圾桶裡,我也不會怪你。其實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我用來取悅衆人的東西就是這些藏在黑洞裡的令人噁心的東西。我感覺自己陷入了泥潭,隨着年深日久,我陷得越來越深,終有一天我會被泥潭吞沒。我希望所有的人都能以我爲戒,我希望有那麼一天,我也可以走出陰影,走向陽光。可屬於我的陽光又在哪裡呢?我所向往的東西永遠不會擁有,我所討厭的東西永遠沒有辦法丟棄。辛丑年正月末,我不光在單位捱了訓斥,還在買東西的時候被賣家狠狠的坑了一把。這到底預示着什麼呢?會有什麼樣的不祥的事情在等着我呢?
當我表示如果有一天做了家翁,我會教導後人遵守禮儀,這禮儀是簡單且容易遵守的。因爲繁瑣的禮儀令人窒息,簡單的禮儀可以維持一種輕鬆愉悅,但有秩序的氛圍。而我要做到這一點,首先我要自己能夠遵守禮儀。而我目前雖然對禮儀有一些瞭解,但我擁有的只是這方面的少的可憐的知識。但我從小沒有養成遵守禮儀的習慣,這將成爲我妨礙我實現心願的重要因素。在單位我對自己的要求,永遠是話能不說就不說,如果萬不得已,一定要發言,那也要儘量少說,因爲少說少錯,不說不錯。而且在發言之前要想好怎麼說,我必須戒掉這樣一種心理,在發言的時候有意取悅任何人,我要做的就是儘可能論證我的利益之合理性和正當性。
如何能夠促進我與異性之間的交往,讓我與他們之間的關係變得親密。這裡所提到的異性不是所有異性,我沒有必要維持不必要的交往。我希望能夠與自己喜歡的異性或者說能夠對我釋放善意的異性彼此之間保持一種積極的關係。曾幾何時,異性的世界是非常吸引我的。我想知道她們每天在思考什麼,她們對自己的生活的事情有什麼樣的認知?因爲過去異性之間思考問題的方式有非常大的差異。而現在二者正在趨同,相信會有那麼一天,男女之間的界限已經變得非常模糊。你沒有辦法通過外表來判斷一個人的性別,比如一個人長髮及腰、膚如凝脂、身材纖細、五官清秀玲瓏。你以爲她是一位女性嗎?如果你這麼想,說明你對女性和男性都有非常刻板的印象。誰說女性不可以非常的壯碩,誰說女性的面孔不可以有硬線條組成。誰說女性不可以充滿陽剛之氣?相反誰說男人不可以表現的精緻婉約。
很多時候界限就是用來打破的,有時候正是因爲禮儀的存在才能夠讓人在突破利益限制的時候,產生一種強烈的愉悅感和成就感。這世上絕大部分人是不喜歡被規矩束縛的,如果所有的人都被迫要遵守禮儀。就算是這個禮儀看起來非常的簡單,非常的容易遵守,也會很容易在社會上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氛圍。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島國了,不管是英倫還是東方某個島國,雖然那裡的女人男人一個個看上去都彬彬有禮。因爲大家都被禮儀規範,所以整個社會看上去秩序井然。可越是這樣的地方,人越容易感到壓抑,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經常會看到酒醉的人從酒吧裡走出來。有的人在街上小便,有的人蹲在樹下嘔吐。我們的先民在制定禮儀的同時也相應的創作了大量的音樂來調和陰陽,讓即使被規矩約束的人,都能夠產生一種愉悅的心情。但是,六經當中的《樂》失傳了,到底是在傳播過程當中散佚了,還是被人故意銷燬了。
在百家之中最重視樂教的就是儒家了,而最討厭樂教的是墨家和法家。道家不光是對樂教沒有那麼大的興趣,他們對禮教態度也非常的消極。在儒家的認知當中,人如果徹底的放棄禮儀與禽獸沒什麼區別。但道家卻覺得禮儀壞了人純良的本性,以及讓人變得虛僞狡詐,禮儀挑起了人與人之間的爭端。而法家卻覺得人生來就是非常壞的,教人學好就得用嚴格的律法來約束他,讓他的律法產生極深的恐懼而不敢去觸碰它。而音樂會削弱人對禮儀,對法律的敬畏之感。墨家之所以厭惡樂教,是因爲這個東西非常的浪費資源,它又不能直接創造物質財富。雖然墨家來自於社會底層,但是他們的主張我真的不喜歡,因爲他們描繪的願景一點也不美好。
雖然每個人享受同等的關愛,但每個人卻不能享受同等的權利。在墨家的理想社會,你只有一件事可以做,那就是勞動。對於道家,我個人是非常欣賞的。而現在所能夠接觸到的儒家思想是被閹割過的,因爲你可以從他們描繪的願景當中,聞到法家的惡臭味。我的想法是這樣的,讓一切迴歸簡單簡單的禮儀,簡單的生活,但這也只是我一廂情願。社交網絡上呈現的別人的生活是非常美好的,我也希望自己有機會可以參加同好組織的雅集,大家穿着美麗的漢服,有的帶着樂器,有的帶着其他可以展示自己才藝的東西。在曠野,在山林,在水邊。大家或者放聲歌唱,或者開懷大笑。我特別羨慕魏晉的雅士聚集在一起一邊飲酒一邊學驢叫,驢叫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妙的音樂之一,人模仿驢叫可以很好的發泄自己憤怒的心情。我覺得自己在文學方面有着巨大的潛力,只要環境溫度合適,可能很多人都要被我的才華所震懾到,所以我有一種擔心,如果這個世界錯過了我,我既替自己感到遺憾,也會替生活的這個時代以及之後出生的人感到無比的遺憾。
玉樹女士,別人對我的關心常常不能夠讓我感到心情愉悅,相反會讓我感到強烈的不適。而你的關心讓我感到分外的溫暖,在我的眼裡,你永遠像冬天的陽光給人希望和溫暖。與你相處的每一分鐘都讓人感到幸福快樂,今天我仍然有一個願望,我希望在我活着的時候,在我死了以後,大街小巷都在傳唱着我的作品。我知道這個願望實在是不太實際,但我希望這個願望能伴隨我走完一生。如果到了臨終之際,我確信這個願望沒有實現也不可能實現。我也不會爲今天自己所說的話感到後悔,不管怎麼樣,你能夠允許我在通信當中說出這麼多自己內心的有些消極的東西。我會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盡力報答你的恩情。
此致
敬禮
你的朋友陶唐
新豐九年二月初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