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素來是個行動派,想到就做,當即擡腳朝着那猶自歡喜的忘我的美少年走了過去。長臂一伸就將少年拉到了胸前,低頭俯視着瞪大眼睛微微錯愕的小臉,彷彿要一次看清楚這張臉到底是如何長成這般,分明是未長開的少年卻竟比那嬌俏少女還要勾魂懾魄,令身爲男兒的他都難以把持,目光深凝想要看進心裡去。
阮清仰着頭,半張着嘴,有些驚愕的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張俊臉,那一雙一貫飛揚的鳳目此時幽深的好似一汪古井深潭,一眼望不到底,他從未見過,不禁有些心慌,暗自思忖着太傅大人是不是又反悔要追討那一計狠的,怯生生喚了一聲:“太傅……”
這樣小心翼翼的軟儒的聲音竟是再次撥動了蘇輒難以平靜的心絃,狠狠一顫,猛地低下頭去。
阮清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的朝後踉蹌了一步,後背正抵在了樹幹上,撞的一樹海棠花瓣紛紛揚揚的灑下來,落在了脣邊,又被一抹溫熱柔柔的擦過,從脣角順着臉頰一路滑向了耳後。
少年的身子瞬間僵住,他剛剛那下意識的一退,眼底驟然靠近的那兩片薄脣只是擦着他的臉頰滑了過去,卻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一股子渾重而又熾熱的氣息燒着了肌膚一般,燙的他差點跳起來。
“太、太傅……”
蘇輒並未起身,下巴搭在少年的肩頭,深吸了一口氣,忽然擡起一隻手扶住了額頭,聲音嘶啞道:“突然間有些頭暈……”
阮清原本要掙扎的動作頓時停住,偏頭緊張的看向頸邊的人:“蘇叔叔可是病症又發作了?要不要緊?我扶你先坐下休息一會兒。”說着伸出雙手就要去扶蘇輒的腰。
蘇輒卻猛地抽身站起,朝旁邊退了一步。目光晦暗不明的盯着眼前緊張無措的少年,天知道他是費了多大的氣力才迫使自己離開了少年單薄而又溫軟的肩膀,剛剛衝動之下險些放任自己犯下大錯,幸而少年反應迅速,堪堪躲過了一劫。
然而,他卻似將將陷入了劫數,難以躲避。
脣邊仍餘有那輕輕一觸的清甜柔軟,攪得他心神劇烈翻涌,無法平靜。他蘇輒十三歲成名,爲官十年,智計籌謀,凌厲果決,至今未曾失控過,卻在面對這個少年時一次又一次的孟浪失態。這真是叫素來冷靜自持的王爺心中備受打擊,甚難接受。
好不容易王爺勉強冷靜下來,簡單的總結了一番,便將錯端毫不猶豫的扣在了眼前這看似溫純無辜,卻總無聲無息勾動撩亂他心神的少年頭上。
是了,一定是那碗詭異的月事八珍湯,在他體內遺留下了嚴重的問題。而令他中招的,可不就是眼前這個無知小兒!
蘇輒面色驟沉,冷冷的喊了一聲:“天七!”
話音將落,天七便不知從什麼地方鬼魅般飄落,在兩人身後躬身站立,等候指示。
蘇輒再不看身邊一臉莫名無措的少年一眼,背過身冷聲道:“送郡王回京!”
“蘇叔叔……”阮清實在弄不明白這突如其來的一出,還想問些什麼,但看到蘇輒清冷肅殺的背影,直覺閉緊了嘴巴。
說來,最近王爺的性子實在古怪的厲害,也不知那南邊颳得是什麼邪風,竟是一股腦的直吹到了京城來,把好端端的一個人硬生生給吹得走了樣兒。
阮清抿着脣定定的看了一會兒,越發覺得面前的人身上散發出一股子不容侵犯的寒意,不由的煞白了小臉。
天七在一旁看着,心中也是疑竇頓生,王爺出行,他們都會在不遠處隨行,以便發生狀況即使趕到。方纔他也跟在不遠處,自然也大致的看到了王爺將少年釘在樹上的一幕,他倒是沒多想,王爺雖然平日不喜人近身,但這些年獨獨對這位年幼的郡王特殊以待,莫說抱一抱,更親近的時候都有。
從他的角度看去,倒像是王爺貼近少年說悄悄話的架勢。卻不知是什麼樣的悄悄話,這邊說完,那邊就立刻翻了臉。實在令他們這些一根筋的武夫漢子猜不中,倍感莫名。
再看那軟儒儒的少年,那小臉都白的好似沒了血色,竟是果真被什麼不好的話給深深的刺激到了,看着都令人心疼。
但王爺的命令不容違抗,既已發話,他就要依命將人送走。
天七心有不忍的朝阮清伸出手,小聲道:“殿下,讓屬下送您回去吧。”
阮清沒有說話,從蘇輒身上收回目光,面色蒼白落寞的垂下頭當先朝着山下走去。
直到聽不見腳步聲,蘇輒方慢慢的轉身,順着下山的路定定的望去。
少年垂頭搭腦的身影很快就被山間的樹木掩去,他卻覺得心中空了一塊似得,越發不舒暢起來。
他知少年一向綿軟膽怯,應該被他突如其來的疾言厲色嚇壞了。可他卻並非不想看到他而趕他走,只是不想他繼續留在這裡,看着他,便再難控制自己對他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來。
他可以在朝堂上因爲政見不合被人謾罵陰險無恥,可若是落下一個覬覦玷污年幼郡王的罪名,那他也不必活了,直接引刀自切算了。
想到這裡,蘇輒的臉色沉了下來。想着,這京中怕是不能久呆了……
阮清回到定王府的時候已是天黑。
半冬以爲是自己犯錯牽連主子被責罵,心中愧疚不已,一整天都是懨懨的,這會兒阮清又一個人被趕了回來,更是在心裡將自己罵了個遍,路上一直沒敢跟阮清搭話。看着阮清進了門之後腳步踟躕,方小心翼翼的上前問了一句:“殿下是去明月齋還是回清風苑?”
阮清聞聲頓住腳,似乎也有些猶豫。
就在這時,季香凝從後面走了過來,看到阮清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走近問道:“殿下這是從外面回來?可有見到銘兒?”
蘇綰銘是臨時被秦煜派人來接走的,當時季香凝正在房裡跟着嬤嬤學描花樣,並不知道蘇綰銘出府的事。直到剛纔打算去尋了蘇綰銘一塊去明月齋,方知蘇綰銘不在府中,問院子裡的人竟然都不清楚蘇綰銘去了哪兒,她正要去問問李氏,可巧半路就碰見了阮清。
阮清本就因爲蘇輒突然發脾氣,情緒有些低落,只回頭看了季香凝一眼,隨口道:“銘兒和蘇叔叔還在慄山別院。”
季香凝腳下微微一頓。她也曾耳聞慄山別院是南榮侯府的私人別院,蘇輒與秦煜一向交好,請了蘇輒前去遊玩也無外乎,可蘇綰銘也去了,竟然沒有叫上她一起?
她又看向阮清,狐疑的問了句,“殿下沒有一同前去嗎?”
半冬知道阮清心情不好,不想說話,便是搶先回道:“殿下剛好有些急事,就先行一個人回來了。坐了一路馬車殿下也累了,就不陪季小姐在此說話,先回去休息了。”
季香凝聽了,心道,果然阮清也是去了的。不禁更加吃味。可看阮清的神色,似乎不是有什麼急事,更像是在別院發生了什麼。
一般情況下好端端的蘇輒不可能任由阮清一個人離開,那麼……是在別院的時候,阮清與蘇輒有了不愉快,所以被趕了回來?
回想起前幾日蘇輒莫名發火的事情,季香凝心中一動,四下看看無人,突然喊住將要擡腳離開的阮清,語氣關切的問:“殿下可是被蘇哥哥訓斥了?”
阮清微微一僵,卻是立馬搖頭道:“沒有。”
季香凝何等眼力,當即肯定了心中的猜測,竟是莫名的愉悅起來。以前她就嫉妒阮清一個人獨享蘇輒的寵愛,原以爲分開幾年蘇輒再回來時阮清也入了宮,感情難免會不如從前。誰知蘇輒一回來,阮清又死皮賴臉的跑到了定王府,整日的纏着蘇輒,甚至看起來比以前更加親密了。
一想到阮清曾經要撮合蘇輒與慕容婉的事,季香凝心中又是一陣惱火。便是打定主意要趁着兩人生隙的機會,讓阮清認清楚自己的斤兩,最好以後都離蘇輒遠遠的,別再自以爲是的替蘇輒瞎操心。
她笑着走近,壓低聲音在阮清耳邊安慰道:“殿下雖然不說,其實香凝也都明白,大家都知道蘇哥哥性子清冷,待殿下不同大概也是因爲表姐夫的關係,畢竟表姐夫是爲了保護殿下才會出了意外,蘇哥哥總是不好違背表姐夫的遺願的。可是……”季香凝嘆了口氣,又是一臉唏噓不忍道:“殿下也知蘇哥哥素來心思深沉,他表面上看着無事,心裡怕是也過不去那個坎。香凝仍記得表姐夫出事的消息傳來時,蘇哥哥那麼要強的人幾乎整個都崩潰了,從來不輕易生病的人當晚就大病了一場……”
阮清心中霍然一震,猛地擡起頭看向季香凝。
季香凝適才驚覺失言一般,連忙用帕子掩住嘴,若有掩飾道:“殿下千萬別誤會,香凝不過是一時感慨心疼蘇哥哥罷了,並沒有別的意思。且蘇哥哥從來最是疼愛殿下,又怎會真的因爲那件事就記恨殿下。想來最近蘇哥哥時有發火,也是剛剛從邊關回來被諸多瑣事纏身有些不耐,並不是有心冷落殿下,殿下也不要太傷心了。等蘇哥哥回來,殿下說幾句好話哄哄蘇哥哥開心定然就過去了。”
季香凝的聲音不大,只阮清一人能聽到。半冬站在一旁直覺阮清的臉色似有不對,只當季香凝是追問別院的事又惹起了阮清的難過,當下不悅的上前將兩人隔開,繃着圓臉道:“天色不早了,我家殿下要回去休息了,季小姐若沒什麼要緊事等明日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