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煜是個憐香惜玉的人,見着佳人此般嬌弱的病態,美是美了,但更令人心疼,連忙快步走過去,一臉關切的詢問:“殿下的身子可是仍未好轉?怎的臉色還這般憔悴?”
阮清擡手示意秦煜落座,微微一笑:“多謝煜小侯爺關心,不過是沒睡好罷了,我早已沒什麼大礙。”
秦煜微微放了心,接着就耐不住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的抱怨起來。先是表示了一番阮清連夜離京的震驚和未能與其暢遊金佛寺景緻的遺憾,又表達了一番對老友不地道行爲的不恥。更是深情的敘述了那些日子爲了打探阮清的消息,四處奔走無門的苦楚和擔憂,若不是後來天七尋了去,他至今還不知阮清已經被蘇輒拐到了北地。
阮清安靜的聽他說完一通廢話,待到他口乾舌燥端起茶水喝的空檔,方問道:“我那把匕首你可曾帶了過來?”又怕秦煜多想,補充了一句:“那匕首是皇舅母親賜給我的防身匕首,弄丟了總是不好,所以纔會急着找你要回。”
一開始秦煜還真有些好奇這匕首有何特別之處,聽了阮清的話才知是皇后所賜,當下瞭然,忙從懷裡將匕首掏了出來。
阮清接過匕首,心中說不欣喜那是假的,不過當着秦煜的面不好表現出來,只淡淡的道了句謝,便將匕首交給半冬去收起來。
秦煜又熱情洋溢的詢問了幾句阮清在北地的生活,這纔想起自己的老友,問道:“對了,遠之去了哪裡?怎麼沒見着他人?”
這回阮清算是確定了,煜小侯爺果然是專門來給自己送匕首的,而不是來探望老友,不然怎麼會現在纔想起老友身在何處。一時間竟是不知該感動,還是該同情王爺。剛想草草的回一句“蘇叔叔不在。”可轉念一想,又怕被秦煜知曉自己一直和王爺住在一起,便轉了話音,淡淡道:“蘇叔叔住在隔壁的院子,你若有事可以去那邊尋他。”
“倒是沒有什麼事找他,我主要還是來看看你的!”秦煜毫不臉紅的笑道。
阮清又在心裡默默的爲王爺垂了一把淚。轉移話題道:“煜小侯爺應該是剛到,還沒來得及用飯吧?不若留在這裡一塊用頓飯再走,待會兒我便叫人去知會蘇叔叔一聲過來。”
秦煜求之不得,連忙點頭,“好啊!你不說我還真是餓了!聽說西北有很多名吃,今個兒可要沾沾殿下的光好好品嚐一番。”
“煜小侯爺客氣了,你不遠千里給我送回匕首,我本該好好感謝你一番,不過吃頓飯罷了。”阮清客套的應了一句,便起身叫半冬去傳飯。
可剛一起身,身子便是一晃。
秦煜眼疾手快一把將阮清扶住,手指不小心觸到了阮清的手腕,只覺得一片滾燙,心下還未盪漾起來便是一驚,“殿下怎麼這麼燙!可是發熱了?”
半冬剛走到門口,聽見這一句頓時止住腳步,轉頭就見阮清軟軟的倒在了秦煜懷裡。當下嚇得七魂失了三魄,也顧不上再去考慮秦煜的姿勢佔了自家主子的便宜,幾乎是哭喊着跑到門口叫人。
天四一直守在院子,聞聲臉色驟變,飛身就往藥老處而去。
不一會兒,天四就拎着藥老一路小跑的過來。此時,秦煜已經將阮清安置在牀上,被子外面的一張小臉泛着不正常的紅暈,睫毛微微顫動,看的秦煜心內一陣疼似一陣,忍不住就罵起了某個不負責任的王爺,沒有照料好佳人,竟叫佳人病成這般還不見人影。
天四雖然也很焦急,可聽到煜小侯爺大咧咧的罵自家王爺,還是不能接受的,總覺得煜小侯爺的態度甚是奇怪。
以前在京中時,這煜小侯爺雖然面上對郡王和和氣氣的,可也沒有多少交集,怎的郡王病了,他這個不甚熟絡的小侯爺竟是比他家王爺還要心急心痛似得?
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他家娘子得了絕症呢。
天四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神情頗有些怪異的對秦煜道:“煜小侯爺關心殿下,但也不要隨意污衊我家王爺,誰不知我家王爺待殿下如珠似寶,何曾有慢待過殿下半分?”
秦煜狠狠的瞪了天四一眼,“你當然向着你家王爺!可你口口聲聲說你家王爺待殿下如何如何好,那殿下是怎麼病的?你倒是給我說說!”
天四被噎的無言以對。要說王爺待郡王好,那是事實,可有時候王爺的行爲也確實讓人摸不着頭腦,就比如昨天,照王爺原本的性子肯定是要剁碎了那些戎兵,誰知連刀都沒亮一下轉身就一股瘋似的拎着人跑了回來,聽說回到別院就將人丟下,更是連句話也沒說就走了。
一開始他也不解,後來才知道王爺在戎狄救人的時候受了傷,後背被人砍了一刀,刀上倒是沒有毒,可傷口太深又未能及時處理所以惡化了。王爺怕郡王知道了會擔心,就假裝出了門,命令下人們緘口,然後躲去了客院裡養傷。
明明是個博取美人憐惜感動的大好機會,王爺他竟然傻乎乎的藏着掖着,此般行爲真真是令天四感到萬分痛心疾首。
哪知王爺的傷還沒好,郡王竟然跟着病了。
可怎麼病的?他也不知道,又覺得跟自家王爺脫不開關係,倒是叫秦煜抓着了把柄。
兩人吵得臉紅脖子粗,全忘了牀上還有需要安靜的病人。還是藥老氣不過吼了一句:“不知道病人需要靜養嗎!都給老夫滾出去!”
這一吼頓時震住了兩人,天四哼了一聲不再理會秦煜,出門拐彎去看自家王爺了。秦煜卻賴着不走,低下姿態問藥老:“她到底怎麼了?”
藥老瞥了他一眼,不情不願的回了一句:“憂思過重,加之熬夜受了些許風寒,有些發熱。”
秦煜對那句憂思過重有些難以理解,心中暗暗思忖佳人究竟爲哪般優思。藥老並沒有給他思考的多餘時間,開了藥方讓半冬去熬藥,便拖着嘰嘰喳喳的煜小侯爺出去了。
剛出門就看到一個身影風一般從身邊颳了過去,快的竟是連對方的臉都沒能看清,煜小侯爺險些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待反應過來那道影子乃是剛被自己誹謗了一通的老友時,老友又從裡面大步走了出來。竟是一副剛從牀上睡醒的模樣,還穿着雪白單薄的寢衣……
不過沒有第一時間關懷他這個千里而來的客人,只抓住藥老急急的詢問阮清的病情。
直到藥老走了,蘇輒正欲轉身回房,這才留意到還有一個人杵在那裡。雪白的臉上長眉微微一蹙,“你怎麼在這裡?”
被全程無視還兼遭嫌棄的秦煜表示很憤怒,“我是來歸還匕首的!倒是你,不好好照料殿下害的殿下生病,還能穩穩的睡到日頭西落,你是怎麼做人叔叔的!”
蘇輒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煜小侯爺教訓的對,本王現在要去好好照料阿阮,煜小侯爺還請自便!”
秦煜差點氣的跳起來。
和我比身份!
好吧,您是王爺您厲害。
但煜小侯爺自認是個不畏強權的,便是吵着要跟進去一併照料佳人。
蘇輒聞言頓住,擋在門口,“就不勞煩煜小侯爺操心了,鄙院狹小,怕是會怠慢了煜小侯爺,還請煜小侯爺自去尋了客棧落腳,待阿阮身子好些了再來探視。”
秦煜厚着臉皮道:“無妨,你隨便在客院找個房間給我住就行了,去客棧麻煩。”
“沒有空房!”蘇輒言簡意賅的丟下四個字,也不管秦煜什麼臉色,進門之後砰一聲將門關上,差點砸扁了煜小侯爺高挺的鼻子。
秦煜最終還是被天四給拖走了。王爺不欲留人,做屬下的自然要聽從命令。況且,天四早就看某人不順眼了,也不顧尊卑,將毫無身手可言的煜小侯爺丟進來時的馬車,對準馬屁股猛力一拍。可憐的煜小侯爺就被馬車拉着轉眼沒了影子。
房間裡,蘇輒坐在牀邊一瞬不瞬的盯着昏睡中的人,一雙鳳眼裡滿是心疼和自責。想起這個小兒平日裡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模樣,昨日那般被他丟下後,一定以爲他是在生氣,忐忑擔憂所以纔沒有休息好。
他確實生氣,可氣的是她不顧惜自己的安危和性命私自跑去冒險,地圖再重要,可在他心裡也比不過一個她。
想起昨日出城時策馬不小心撞倒的那個算命道士的話,蘇輒心內又是一陣難抑的恐慌。自知曉阮清是女兒家之後,他便有意無意的阻止她再插手朝政軍事,但念着前些年阮清一直以男兒自居,雖懶理身外之事,卻也天生自有政治敏銳,一時難以輕易舍掉習慣做一個安分守己的小女子,便也暫緩了強立規矩之心。
然而那道士之言簡直就像一記響雷狠狠的劈在了他的頭頂,令他驟然驚醒。
天降火鳳,卻暗藏真龍命格,一旦火鳳翻身便是鳳顯龍身,將迎來改天換地的盛世。然而真龍只能有一條,雙星匯聚的結果最後只會是鳳凰涅槃,香消玉殞,最長活不過十八歲。
是以,不管是有朝一日成龍還是成鳳,都將成爲這小女子的催命符。
可偏偏這小女子不知深淺膽大妄爲,竟是偷偷瞞着他隻身涉險,深入那虎狼之地只爲幫他拿到鐵礦地圖助他登上那奪命高位!
他原本從不迷信,可事關阮清的性命,他不得不慎重。若是假的最好,可若有一日真的一語成讖,他又當如何面對失去她的深痛和孤獨?
而這之前他汲汲營營所做的一切,又都成了什麼?
蘇輒不敢去想,也不知如何去想,所以昨天看到她安好歸來之後,卻突然不知該要如何說服自己面對這個心心念念都在爲他經營的孱弱女子。
須知他又怎捨得離開她半步,寧願躲去客院養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