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輒接過匕首左右翻看了幾下,除了那些鑲嵌的寶石甚是扎眼之外,倒沒看出什麼特別。但看這匕首的式樣,應該不是大街上隨處販賣常見的把式玩意。那麼兩把一模一樣的匕首,是巧合還是什麼?
蘇輒並沒有多想,只將匕首留下,見阮清無心挑選,便按着自己的心意指了幾個尚能入眼的擺件命人擡到裡面擺放,其他一併按照阮清的指示送去鋪子裡。
那匕首自然也是送了阮清,算是彌補當日他走的匆忙將原來的那把匕首遺落的疏忽。
蘇輒進門後便是順手將阮清攬在懷裡,低頭看着她翻看匕首,輕聲道:“這些天一直在趕路,倒是顧忌着你的身子沒能讓你暢快的沐浴擦洗,我聽下人說昨晚你也是累極了,只草草梳洗了一番就睡了,竟是委屈你了。今日手頭上的事剛好都忙完了,便由本王親自伺候你沐浴擦洗,好好紓解一番如何?”
阮清心中正想着別的事,加之聽得並不真切,只脫口道:“我不累,蘇叔叔若是累了只管自行去沐浴休憩,不必管我。”
蘇輒挑了挑眉。這小兒一直捧着把破匕首翻來覆去的看個沒完,也不擡頭看他一眼,當真是如半冬說的那般,便是他脫光了求她看一眼也不轉一下寶貴的眼珠子不成!
當下沉下臉來,奪過那匕首扔到一旁,微微瞪着眼道:“殿下是怕本王握刀劍的手粗糙,會磨傷了殿下細嫩的肌膚?還是說殿下不滿本王責罵了殿下心愛的小宮女,只想讓那手指纖巧柔軟的小宮女給殿下擦背搓身?”
阮清始料未及這突然而來的發難,先是傻了片刻,隨即將王爺的話串聯了起來,腦中轟的一聲。
這般左右爲難的選擇題,要如何回答才能令王爺滿意?
蘇輒眯了眯眼睛,“怎麼?殿下是希望本王將那小宮女叫進來,親自在旁觀摩學習她那精巧細膩的手法?”
阮清覺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她怎麼就鬼迷心竅答應跟着這位來了叫天不靈叫地不應的偏遠北地呢?
可惜世間珍藥無數,獨獨缺一味後悔藥,現在見識了這位反覆無常的王爺不要臉的功力之後,倒是想逃也沒地逃了……
這該如何是好?
有一瞬間,阮清心中冒出了坦白自己是女兒身實在不方便王爺親自伺候擦洗的想法,可轉念又覺得萬一王爺多疑,偏要驗明正身豈非更加不妙?便是信了她,那麼隨之而來的就是更加難以直面的尷尬和猜疑。等着她的又會是什麼?
最好的下場大抵就是得知真相後的王爺仍舊顧念舊情,且留了她的小命只用以要挾承帝,換取些許利益和機會。而說句不好聽的,那就是手起刀落,正好拿了她的頭顱祭奠死去的忠義王,一命還一命,倒也公平的很。
正心痛糾結着,突然雙腳離了地,被蘇輒打橫抱起,直接大步朝着內室走去。
這間院子雖格局緊湊,可內裡的佈置卻十分精心,因着北地乾燥寒冷,蘇輒在來到之後便命人打通了寢室與小書房的牆,以一道巨大的白色屏風做隔,將小書房改造,挖出了一個方形的浴池,每日都會引入燒熱的溫水,如此不僅洗澡方便,也緩了屋內的乾燥陰冷。
可是這般的好享受,此時對於阮清來說卻是比砍頭還要難以承受的劫難,一時間竟是緊張的肚子隱隱作痛,只想着能有個什麼法子能躲過去這一劫,便是緊緊抓着蘇輒的衣襟埋頭苦思冥想。
蘇輒低頭看向懷中,揚眉道:“殿下又不是沒看過本王,倒是抓着本王的衣領這麼緊生怕玷污了本王的模樣作甚?”
阮清聞言頓時覺得猶如被一道雷給劈中,整個人都僵了,可鬆手不是,不鬆手也不是,總不好說“王爺誤會了,本殿是想親自替王爺寬衣”吧?
於是,憋着一口氣,顫着聲道:“我……我肚子痛……”
這話卻不是作假的,尤其是聽了王爺的神來一句,那小腹便是一陣痛過一陣,直抽的她冒冷汗。
蘇輒原也以爲不過是這小兒的推拒之辭,執意不想去理會,可感覺到臂間的身軀不斷傳來的顫意,再低頭看那張小臉,竟是慘白的嚇人,鼻尖都掛了汗珠。
蘇輒心中一冷。這小兒就這般抗拒他嗎?只言語挑釁了幾句,還沒上手就嚇成這副欲死的模樣,可是故意做樣子給他看?
可下一瞬他就深吸了一口氣,哪怕是裝出來的,那痛苦的表情卻也似錐子一般狠狠的紮在他的心口上,疼的厲害。
終究還是捨不得這小兒受到一絲傷害,只抱着她轉身出了淨房。儘量緩着口氣安撫道:“阿阮不怕……既然今日不想洗那就改日再洗便是,且鬆緩了身子,莫要一會兒真的抽筋了纔好……”
說着便來到了牀前,將阮清輕輕的放到牀上,可那雙小手卻仍緊緊的抓着他的衣襟不鬆。蘇輒心中一動,想着,先前莫不是這小兒在害羞,如今又緊抓着他的衣襟不放乃是無聲的暗示?
可當他將小兒放好,擡手準備先掰開小兒的手,再行安撫或進一步時,目光忽然定在了自己的右手臂彎處。
他今日穿的是一件蓮青色的寬袖長袍,此時在那寬大飄逸的袖彎處一點猩紅,乍一看去,竟是有種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畫面感。
蘇輒先是一愣,隨即臉色又是一緊,這才意識到阮清不是在裝病。
只是這個位置……大致推算一下接觸的應是郡王的臀部,難道……
十人九痔這話自古醫書上便是常見。蘇輒沒想到尊貴嬌嫩如郡王這般妙人也會得這種難以啓齒的晦病。也難怪這些日子她一直不肯沐浴洗澡,應是暗疾復發入不得水的緣故。
這麼一來,倒是他剛剛誤會了這小兒的心思,令小兒受委屈了。
想來,任是誰得了這種病會好意思說出口,更何況是與儒慕喜愛的人一起沐浴,坦誠相見?
方纔一衝而上的怒氣緩了下去,倒是又立馬萬分心疼起來,忙溫聲誘哄着小兒鬆了手,疾步出門命人去看一下藥老是否已到,速速請來。
藥老確實已經到了,半個時辰前剛剛放下藥箱行囊,聽到天四來說最近可能暫時不用着急給郡王看診,藥老難得舒緩下來,準備先泡上杯熱茶緩緩乾燥了一路的口舌,解解乏。可茶剛剛翻滾起來,還沒能入杯,就被急急的招去了內院,說是殿下突發舊疾。
天四傳話傳的簡潔,心裡卻是好一番驚濤駭浪。他一直守在屋子外面,耳力超常的他自然是聽到了屋子裡隱隱約約的對話聲。只是,恕他學問差,那些話語單字撿出來他都懂,連到一塊,尤其是從王爺嘴裡說出來,他就怎麼都不懂了。
他聽着屋裡模模糊糊的動靜,一邊琢磨,一邊品味,最後竟是叫他品出了些許端倪!
王爺他,果真是個深藏不露的斷袖!且戀上的還是差了不止十歲的郡王小兒!
這叫他們這一羣成日跟在王爺身邊的鐵錚錚的漢子,既震驚又感慨。震驚的是他們在王爺身邊這麼多年都沒能發現王爺有此癖好,且難得王爺露出了些許跡象,對方竟然是口口聲聲喊王爺叔叔的稚嫩小兒,這口味委實令人歎服!感慨的是他們在王爺身邊這麼多年還能保持清白之身,可見多麼不易,同時又僥倖自己沒能入得了王爺的法眼,方能留得一身清白。
只是可憐了那個粉嫩可愛的小兒,及時的留住了王爺的青眼,替他們擋下了一劫。
可若是哪日王爺厭倦了青澀小兒,要嘗些新鮮火熱的,又該如何是好?
想起王爺方纔臉色鐵青的出門時,衣袖上那點可疑的血跡,天四就是忍不住一抖。雖然王爺說的含蓄,只稱郡王舊疾復發,可要是怎樣兇惡的舊疾纔會見血?
想到這,天四又在心裡爲嬌弱的郡王垂了一把心酸的淚。忍不住悄悄朝牀前看了一眼,退出了門外。
藥老正半跪在榻前給牀上的人把脈,臉色微微疑惑的凝着。在他進門前分明說的是給殿下看診,他直覺這殿下指的便是郡王。
藥老在此之前並未見過保平郡王,只看牀上被被子蓋住半張臉的人,一時也看不出什麼,但一觸到那指下的脈象,藥老的心便是微微一震,不敢置信的偏頭望了蘇輒一眼。
蘇輒蹙了下眉,“他到底如何?”
藥老緩緩收了手,儘量不情緒外露的平聲道:“這位……天生體質寒涼,身體本就較常人虛弱,加之先前受了些驚嚇,鬱結於心,方會久病纏身。幸好這位似乎一直精於調養,纔沒有傷卻根本,只是要比常人多承受些痛苦,還需好生留意些纔是。王爺不必太過擔憂,稍後命人熬些暖身的紅糖薑湯給這位喝下便好。”
蘇輒沉下臉:“藥老說的這般含糊,叫本王如何不憂心?他方纔都痛的昏過去了,藥老卻只一碗紅糖薑湯糊弄了事,本王倒不知這紅糖薑湯何時成了萬能的靈丹妙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