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阮清並沒有糾結這個問題太久,抱臂望着漸行漸遠的一行人,微挑眉頭道:“那位尤公子可就是蘇叔叔在鳳凰關親手斬殺的副將的表弟?”
鳳凰關一戰,蘇輒爲鎮壓安撫軍心一共先後斬殺了三位將領,其中一位便是尤家的姻親,齊祿手下的一員副將蔣明洲。那蔣明洲倒也是個能手,不止仗打得好,色膽也足可包天。因不滿蘇輒溫吞拖延的打法,空有一身蠻勇無處釋放,是以耐不住戰中夜夜悽苦煎熬,私自教唆手下親兵從附近村子裡搶了幾名良家女子擄入營中,酣暢淋漓的釋放了一場。卻不巧好事行了一半正被夜間巡營的蘇輒撞見,直接光溜溜的拖出帳子,手起刀落,送去了西方極樂世界徹底極樂了。
因着理虧,蔣家倒也沒敢大肆鬧騰,關起門在自家府裡頭抱頭哭了數日,便將這記悶虧嚥進了肚子裡。
現在看來,這一大家子基因果然強大的很,生的個個都是色中強將。
阮清的話問出聲,身後卻無一人接話,個個低着頭大氣也不敢出一個。唯獨李恪臉色難看的好似自己就是被猥.褻.意yin的那個,頭頂都要冒出綠煙來。但他心中仍有些驚異,他只顧着惱火,一時也沒想到尤肅同蔣明洲的姻親關係,阮清突遭此番非議,非但不見幾分怒色,竟還能立即聯想到這一層上來,這份淡定委實令人佩服。
“許是我多年不來京中的緣故?我還真是趕不上這京中的風尚了!尤家的那個小子,倒是真真令我刮目相看。”山中的亭子裡也有人耳聰目明的聽到了這一番暢快言論,揶揄的望着對面面無表情的定王爺,幸災樂禍道:“你實在是太大意了,要立威好歹也挑個軟柿子,可是沒想到殺一個蔣家人竟從此揹負上了好男風的美名吧?哈哈……”
在座的三人都是習武之人,耳力自是超出常人,方纔的話幾乎一字不漏的聽進了耳朵裡。難得蘇輒還能沒事人一樣穩穩坐着不動。
說起蘇輒身上這一樁不爲人道的流言,趙連祁可是深受其害最爲清楚的一個。不禁唏噓的嘖嘖了兩聲,擎着酒杯斜覷蘇輒,對說話的秦煜道:“遠之殺了蔣家寄予厚望的嫡子副將,蔣家面上雖不敢聲張討伐,心裡頭可是將咱們王爺恨到了家,尤家與蔣家是姻親,自然也是咽不下這口窩囊氣的,在朝堂上扳不回場子,這私底下怎麼也要佔上幾分口舌便宜才能痛快麼。”
蘇輒垂着眼睛,面色淡淡的看着面前細細流淌的泉水,好似什麼都沒聽見。
趙連祁見他不說話,轉眼望向假山那頭緩緩走出的幾道身影,卻是有點認不出似得眯了眯眼睛,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嘆道:“也不知我這小表弟吃的什麼瓊漿玉露,才幾年的功夫,就從蒜苗高的娃娃長成了這般亭亭的美少年,全看不出是個十歲出頭的孩子。看來,宮裡頭的飯食果然與定王府的不同!”
秦煜坐在他們對面,聞聲跟着轉頭,一雙桃花眼微微一亮,“那位穿白衣的可就是保平郡王?倒是果真長得十分靈秀出衆,也怪不得會遭人嫉恨誹謗。便是我見過無數江南美人,竟也無一人能出其左右,當稱得上一個冰肌玉骨!”
這一個“冰肌玉骨”聽的蘇輒眉梢抑制不住的狠狠一跳。
其實他回京那日看到阮清的第一眼也十分驚奇,不過幾年的功夫,曾經還總是掛在他脖子上打鞦韆的小兒,竟然已經抵到他下巴,就像世子爺說的,也不知吃了什麼靈丹妙藥。真叫他懷疑他未離京那兩年是否苛待了這個小兒,他一走小兒就像紮了翅的雛鷹一般,迅速的成長變化。用美少年來形容真真一點不差。
三個人打小就有交情,說起話來自也是暢所欲言毫無避忌。加之三人中當屬秦煜最是風流之名昭著,在江南一帶不知勾走了多少美女少婦的芳心,此番來到京中竟也狗改不了吃屎,全沒有收斂的意思,連他眼皮子底下的人都不放過出言調.戲,這真叫自幼坐鎮京中卻至今孤家寡人一個的定王爺甚是不爽。
冰肌玉骨?王爺涼涼的看了眼滿眼桃花的煜小侯爺,恨不得將煜小侯爺那雙犀利的罩子給剜出來喂狗。
秦煜被那一眼看的渾身發寒,訕訕的咳了一聲,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道:“這位殿下小小年紀倒是得了遠之你的真傳,被人當面說到這個份上,竟也能耐得住性子,全然看不出半點怒氣,實乃可造之材!”
遠之是蘇輒的字。
蘇輒對這番不着調的恭維顯然不領情,冷冷淡淡的目光朝山下掃了一眼,便收回視線,執起酒壺自添了一杯,慢慢喝了起來。
趙連祁沒有察覺兩人眉眼間的刀光劍影,愜意的對秦煜搖頭笑道:“你剛來京城,大概還不瞭解我這個小表弟。他可沒你說的那般有心思深沉,在遠之的教導之下可謂是出淤泥而不染,溫順乖巧的很。但這溫順大度的也實在是有些過頭了……”
早些年世子爺是真擔心好友一時歹毒心起,禍害了自己的小表弟,但過了這麼幾年,小表弟依然活蹦亂跳的,且比以前更加光彩照人了,再看擱淺了五年之久的好友,這次回來似乎也淡了那些個莫須有的心思,世子爺總算稍稍將高懸了數年的心放了回去。也有心情拿小表弟與好友開玩笑了。
當下用手肘拐了好友一把,頗爲不滿道:“怎麼說人家也叫你一聲叔叔,另一個又是你的親侄女,你們一大家子沾親帶故的被人這般妄議,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你卻倒風輕雲淡穩如泰山,就幹聽着也不管?”
“我聽聞小侯爺此番是帶了琅琊鉅富凌家一起進的京?”蘇輒突然風馬牛不相及的問了秦煜一句。
秦煜不明所以的點了下頭,“沒錯,凌家雖是商賈之家,家主卻是個做派豪放坦蕩不計小利的,這些年在琅琊同我們家來往的也算不錯,恰巧這一次凌家在京中有些生意要做,我爹就順便捎了個腳,結了伴一起進了京。”
他擡手一指跟在阮清身後穿着水青色文衫的清俊少年,道:“那個走在後面的就是凌家的小子,年紀雖小,卻頗有些才華。看凌家的意思,是準備讓那小子參加今年的科舉,改換門楣。我今日帶了他來,也是依着我爹的意思在你面前幫襯着引薦,以那小子的基礎,若是能得你指點一二,將來定能受益不淺。”
雖不願承認,但撇去人品不談,蘇輒自身的才學卻是令世人追慕吹捧,無法忽視的。
蘇輒點了點頭,手指輕輕的敲着杯沿,淡淡道:“我聽說凌家除了絲綢生意,還打算投入冶煉行當,這次進京是否便是爲此而來?”
趙連祁心中一動,轉頭看向蘇輒。
秦煜也是愣了一下,立即反應過來蘇輒爲何突然問起這個問題。說起冶煉,尤家當算得京中冶煉的大頭之一,這幾年更是將鐵器生意逐漸做到了周邊幾個地方,漸有壟斷之勢。
“你莫不是想利用凌家來打擊尤家的鐵器生意吧?”秦煜瞪大眼睛,他就知道蘇輒表面看起來風輕雲淡,心裡早就將這筆仇記下了,勢必要在尤家身上加倍討回來。男人最忌諱的就是被人說不行,何況這個男人還是心眼比針還小,睚眥必報的蘇輒,那不是老虎嘴上拔毛麼!
但這條路子實在不靠譜了些。
“別開玩笑了,凌家在琅琊雖是商賈巨頭,但冶煉一行只是剛剛起步,跟尤家完全無法抗衡,這次來京也是爲了取經,學習一些入門的冶煉技術,成不成還不好說呢。”
蘇輒只是不以爲意的笑了一下。
就在幾個人說話的功夫,眼見着山下阮清一行已經繞過竹林,朝着南面的水榭走了過去。
水榭裡已經坐了七八個世家子,正圍坐石桌前,大聲放肆的談笑。其中便有剛剛妄議誹謗郡王殿下和蘇家大小姐的幾位“大膽實誠人”。
阮清幾人的到來,頓時引起了水榭中人的轟動,有認出阮清和李恪的立馬起身行禮打招呼,也有從未見過兩人的在一旁低聲議論來者身份。
尤肅在騷動聲中回頭,臉瞬間變色,但見阮清面帶微笑並無異樣,想着剛剛的談話應是沒被這幾人聽到,又暗暗鬆了口氣,當下跟着起身:“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保平郡王大駕!”隨即對阮清揖身行了一禮:“殿下萬福!”
李恪一路走來,眼睛就像冰錐子一般戳在尤肅的身上,此時看着凌肅若無其事的朝他們打招呼,心火一竄三丈高,若不是礙着阮清方纔的叮囑,只恨不得上去一腳踹他娘個底朝天。
當下臉色鐵青的瞪着尤肅,冷笑道:“尤二公子真是好興致,竟沒有隨同令尊一道前去蔣家弔唁你那食色而亡的表哥,卻有閒情跑來定王府參加宴會,如此深明大義不計前嫌的情操實在令人感嘆汗顏!”
這話說的真不算厚道,衆人還在唏噓的當頭,尤肅就跳了起來。
尤肅的大伯在戶部擔任右侍郎一職,官職不大,但尤家有一位年輕的女兒卻是宮中受寵的妃子,因此在李恪面前也頗有些底氣。而且這幾年李恪也不知中了什麼邪風,一改當年街頭小霸王的做派,走起了沉穩陽光的路線,整日圍着俏生生的郡王充當溫暖大哥哥的角色,因此曾經還對小霸王心存忌憚的子弟們漸漸的也淡忘了傷疤。
尤肅便是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神情猙獰欲裂的抖着手指,“李恪!你找死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