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爹爹喊的蘇輒身心都舒暢起來,也顧不上裝柔弱了,生怕小寶跑的太急摔倒,一派慈父嘴臉的半彎下身子去接。小寶炮彈似得撞了過來,小腳不偏不倚的踩在了那隻傷腳上,聽得貨真價實的一聲痛哼,圓滾滾的身子麻利的扭開,改道奔向自己的孃親。
從璇璣的角度自然看不到這一幕暗箭,剛準備糾正小兒的稱呼,就聽見蘇輒雷霆一喝,“臭小子!你給本王站住!”
“孃親孃親!”小寶見鬼似得撲進孃親懷裡,瑟瑟可憐的鼓着溼漉的大眼,“孩兒好怕……”
璇璣怒了,一把將小寶護小雞似得護到身後,怒瞪着橫眉豎目的王爺,“王爺好大的氣勢!這是要對我們孤兒寡母動手不成!”
蘇輒頓時冷靜了下來,這光景跟預想中的敦倫和樂差的有點遠啊……再次被假兒子坑了一把的王爺,心內別提多懊惱了。這時候再糾纏下去,只會顏面盡失,蘇輒強自壓下即將發作的怨怒,一把拎起地上的佩劍,大步當風的走了出去。
“神經病!”璇璣在背後低低的罵了一句,轉頭看向躲在自己身後偷笑的小寶,突然伸手在小寶白嫩嫩的臉蛋上捏了一把,“乖兒子,幹得不錯!”
小寶眼睛跟着亮了起來,抱着孃親的大腿,志得意滿的仰着玉雪可愛的小臉,“那一會兒孩兒可以要一個陀螺作爲獎賞嗎?”
“可以。”
“真的?”
“先把三字經抄一遍再說。”
“……啊?”
孃親你好無恥!
蘇輒敗落而歸,回到竹林時,十一已經等在那裡。見到王爺滿身陰鬱的進門,直覺的打了個哆嗦,不用猜也知道王爺又碰壁了。正想着要不要先避一避風頭,待王爺情緒穩定了再來彙報,王爺已經眼尖的捕捉到了十一意欲後退的身影,將佩劍隨手往桌上一擲,發出一聲沉悶的重響。
“京城回信了嗎?”
這話問了出來,十一不得不立刻剎住腳,硬着頭皮走到蘇輒面前,將一封信雙手奉上。
“屬下按王爺的指示,用半座金礦的開採權作爲交換,皇上方纔鬆口承認……皇上應該在信中也提了,王妃現在確實改了名姓,就在當年太上皇下旨追封攝政王爲保定王,下葬皇陵時,秘密的將王妃上了皇家名牒,改回趙姓,名璇璣,敕號璇璣公主。這件事除了宮中那幾位貴人,並沒有其他人知曉,所以……王妃硬要說自己不是阮清,也沒什麼錯漏。屬下覺得,皇上的意思是等過幾年還想將王妃接回宮中,不過是以太上皇義女的身份……”
蘇輒俊眉高高挑起,手中的信紙幾乎被攥成一團,“想得倒美!”
十一不敢去問王爺這是在說誰想得美,想起另一件要彙報的事情,忙低下頭接着道:“屬下來時還接到了鳳首領的密函,兩個月前從北漠禁地逃走的霍驍,據悉近日也來了林海,鳳首領猜測霍驍應是尾隨王爺而來,想要趁王爺孤身在外伺機尋仇。只是暫時還沒能確定霍驍的藏身處,王爺近期若是要出門最好多帶些人手,以防萬一。”
“霍驍來了林海?”
蘇輒可不認爲霍驍是因爲在沙漠裡吹夠了風沙,要到溼潤的海邊吹一吹柔軟的海風,改善生活。十一所言雖然可能性很大,但蘇輒仍記得當年霍驍對阮清那股子窮追不捨的執拗勁兒。霍狗兒到底是來尋仇還是來尋舊日的心上人,還真不好說。
蘇輒掐着手指粗粗一算,發現即使小兒已經化身爲婦人,也沒能收斂半分,趨之若鶩者依舊是一抓一大把,隱隱要將他蘇輒的情敵撒邊堯國各地的趨勢。
不知想到了什麼,蘇輒陰詭的一笑,“且莫打草驚蛇,只盡量掌握霍驍的動向,隨時彙報即刻。其他的,本王自有打算。”
十一不知王爺是怎麼打算的,王爺故弄玄虛,他也不好多問,又言簡意賅的向蘇輒請示了幾件北地的要務,便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十一一走,蘇輒就起身換了身衣服,再次出了房間,沿着竹林的小路迴轉小婦所在的院落。
這一次,王爺是來蹭飯的。
其實這個點早就過了晚飯的時辰,小婦回府之前應該已經在外面吃過了。但王爺要蹭飯,誰能攔得住?
小婦在聽到王爺說明來意之後,自然是委婉的表示早已用過晚飯,並未另外準備飯食。
是以,當小婦話音將落,便有丫鬟們端上來一桌子色澤鮮亮,熱氣騰騰的飯菜時,小婦的眼兒都瞪圓了。不用說,又是王爺自作主張,提前吩咐廚房將飯菜送到了這裡。
等小婦想起質問怎麼回事,丫鬟們早已擺好飯菜碗碟魚貫而出,王爺也大搖大擺的在桌邊落了座,主人般的對怒目圓瞪的小婦親切招手,“阿阮若是不介意,可否坐下陪本王再吃幾口?”
璇璣冷下臉,“王爺要民婦強調多少次,民婦名喚璇璣,並非王爺口中的阿阮。”
“好,璇璣。”王爺從善如流的改口,指着桌上香氣四溢的飯菜,溫笑道:“現在可以坐下了嗎?這一桌菜是本王專門吩咐廚房做的,都是些京中流行的菜品,尤其這一道素錦百合和芙蓉香酥雞絲餅,在林海可是吃不到的,是本王命人快馬從京中運來,趁鮮蒸制的。”
其實,璇璣謊稱自己已經食過飯不過是想避開蘇輒,肚子裡早就餓的咕咕亂叫了,原本打算等會兒悄悄命人做些吃的送進房裡,但這麼一桌子美味擺在面前,只聽着蘇輒這麼一說,口水便是往外冒,腿腳也有些不聽使喚了。
“哇!好香啊!”菜香率先的引來了一隻小饞貓,璇璣還在做着掙扎,小寶就從門外躥了進來,兩眼放光的撲到了桌子上,對着滿桌飯菜直流口水。
蘇輒甚有心機,雖然海鮮在其他地方甚至京中都屬於罕見的高價食材,但林海本身靠海,水產豐富,常年上桌的都是些魚蝦海鮮,吃久了也會膩味,何況是多年不曾入口南地美食的璇璣?
出生在林海的小寶更是頭一回有幸品嚐這一桌子異地美味,不用蘇輒勸讓,便迫不及待的抓起筷子,先夾了一塊雞絲餅大快朵頤了起來。
璇璣對於小兒毫無氣節可言的饞蟲嘴臉表示痛心疾首,幾步來到桌邊按住了小兒亂飛的筷子,嚴厲申斥道:“可是餓死鬼投胎?不曉得給孃親留一筷子麼!”說着毫不客氣的將盤子裡剩下的幾塊雞絲餅全數倒進了自己手邊的碟子裡。
小寶意猶未盡的舔着空落落的筷子,望了望全跑進孃親碟子裡的雞絲餅,大眼裡蓄出一泡可憐兮兮的水花。
“孃親你太過分了,一把子年紀了怎麼好意思跟孩兒搶!”
璇璣不以爲意的捏起一塊餅,細嚼慢嚥道:“這跟年紀有什麼關係?”
小寶哼了一聲,“怎麼就沒有關係!我聽學堂裡的小夥伴們說,在家裡他們的孃親從來都不會跟他們搶吃的,且都會把好吃的留給他們,可是孃親你每次吃飯都要跟孩兒搶孩兒喜歡吃的菜!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孃親!”
“我不是你孃親,難不成你是我孃親?”璇璣大眼一瞪,“他們不吃那是因爲他們不喜歡吃,誰讓你跟孃親的口味一樣。話說別家的小孩有幾個像你這麼能吃的,你看看你,再吃下去就胖成球了,孃親爲了你的身材着想,免得你被學堂裡的小姑娘笑話。”
小寶抓狂的嚎了兩嗓子,事關自己英俊瀟灑的形象,據理力爭的把筷子一摔,“胡說!乾爹乾孃都說我英俊不凡,長大了會迷死一羣丫頭。就在前天小梅還誇我長得好看來着!”
“那是因爲你遺傳了孃親的美貌,除了這一點,你還能拿出點什麼得意的?”
“……我可不可以說孃親你好無恥?”
“不可以。”
“……”
蘇輒忽然咳了一聲,嘴角微微抽搐道:“其實……還可以再叫人上一盤。”
璇璣這纔想起旁邊還坐了一位,正伸向那盤素錦百合的筷子微微一頓,然後夾起一顆金黃的銀杏,面不改色的送入口中,言辭鑿鑿道:“王爺想多了,民婦是擔心小兒吃太多撐破了肚皮。”
蘇輒忍不住輕笑出聲,理智的沒有戳穿小婦的臉皮,在小寶憤憤的瞪視下,殷勤的將那盤素錦百合換到小婦手邊,“說的甚是,那你多吃一點,不要給小寶剩下了。”
小寶終於吃不下去了,一臉真相的狠狠一拍桌子,“大騙子,你果然不是我親爹!”
璇璣差點被嘴裡的銀杏噎死,連忙端起旁邊的茶杯灌下。即使這樣也被嗆得猛咳了一陣,咳着咳着便發覺不對,這茶……好生辛辣!
“這是……酒!”璇璣一把將手中的空杯子扔了出去,猛地擡起頭瞪向蘇輒。
蘇輒一臉懵懂的端起一旁的玉壺,掀開蓋子聞了聞,迅速得出結論,“好像確實是酒。”又飛快的補充道,“不過不是本王要的,大概是下人會錯了意,誤將酒水當茶水端了上來。”繼而故作關心道:“你全嚥下去了?本王記得你酒量不好,這麼滿的一杯……你……沒事吧?”
沒事纔怪!璇璣覺得那才下喉嚨的酒液瞬間又冒了上來,腦袋都開始暈乎了。不過在居心叵測的王爺面前,璇璣絕不會暴露半分弱勢,努力穩了穩有些搖晃的身子,睜大眼兒,聲平調穩道:“不過就是一杯酒,能有什麼事,王爺多慮了。”說着穩穩的拿着筷子,夾起一塊醋淋生魚片放入了口中,優雅的慢嚼着。
鮮醋的酸味倒是勉強壓下了些許酒意,除去臉頰仍有些發燙,看起來倒真像是滴酒未沾。
蘇輒脣角微不可查的一勾,不再去打擾小婦裝腔作勢,對旁邊氣鼓着小臉跟一盤香炸蝦球對命的兒子慈藹的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