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保平郡王一起來的還有李大將軍的兒子李恪。不過,今日的李大公子全不似往日那般丰神俊朗,英姿勃發,那張不算白的俊臉上青一道紫一道,好似被馬車撞了幾個來回一般,這只是面上能看到的傷,那一身深沉的黑色勁裝之下還不好說是個什麼悽慘的光景。
秦煜並不知前段日子阮清被擄的事情,因爲有蘇輒的嚴厲警告,凌風回府之後也是三緘其口,茶樓裡的意外只當是阮清一時頑皮自甩了兩人去了定王府。所以,秦煜乍然見到李恪這般慘相,不免好奇的湊上去問了一句:“幾日不見,李公子真是令人耳目一新!不知何人如此歹毒,竟將李公子傷成這般?”
李恪臉色漆黑的瞟了幸災樂禍的煜小侯爺一眼,丟下一句“出門不小心被狗咬了!”便頭也不回的上了馬車,跟隨凌風的車駕揚長而去。
倒是阮清在車裡聽到這一句,臉皮微微發脹,不禁長嘆了一口氣。那日從山下下來,她掛念着李恪,便試探着問了王爺一句,當時王爺面不改色的告訴她,不過是以防萬一,請李恪去府中做客幾日,稍加詢問,確定沒有嫌疑之後便會放人。
她卻是忘了想當年王爺抓到幾名刺客,在院中殘忍折磨的光景,是何等驚心動魄,神鬼避退。
在見到李恪之後,單純好騙的郡王真想當面問一句,王爺,您殺人那麼痛快,倒是詢問人的方式是否花樣太多?
好在李恪身子骨強壯,雖慘遭蹂.躪,被放出來之時幾乎是被擡回去的,沒幾日便將養了個大概,重新爬下牀來。不然郡王真不知該以何臉面再面對這可憐無辜的老友。
一行人將凌風送出城外,在城外送君亭下了車,吩咐下人在亭中布了酒菜,給凌風踐行。
因着阮清不會飲酒,便以茶代之,三人碰杯之後一飲而盡。又略說了幾句平常的話,便不再耽擱凌風上路,各自感慨起身。
只臨行前,凌風回身望向阮清,雙手作揖,深深的行了一個大禮。
爲此,李恪在回城的路上一直盯着阮清出神。自從阮清出事之後,李恪便深感自責,一直覺得是自己將阮清給弄丟了,尤其當那日在斷崖上聽見蘇輒說阮清墜崖之後,更是心痛的恨不得一塊跳下去,生不能在一起,便是要共死做一對絕命鴛鴦。
奈何那蘇輒實在可恨,竟是不給他自戕殉情的機會,硬將他拖回府中地牢,命人死死看守。這麼一來,他倒是冷靜了幾分,想着也許阮清墜崖之後福大命大並未香消玉殞,說不定還在某個地方等着他前去相救,便幾次欲逃出來親自去尋找阮清。
如此逃了幾次皆被一羣身手詭異超絕的黑衣人擋住,大打出手了幾番,才落了這滿身的傷。
所以,當自己被放出來之後,聽聞了阮清安然迴歸的消息時,自己竟是一時深感無能,無顏再見那日夜牽掛的佳人,安安分分的在府中養了數日的傷。直到今日給凌風送行,纔不得不出了府,與佳人一見。
值得高興的是,佳人顯然沒有吃什麼苦,身上也沒有半點傷,倒是豐腴了不少,見到他之後也沒有追問他一身傷從何而來,體貼保住了他薄弱的面子。
但看到凌風臨行前那一個莫名突兀的舉動,頓時又令李恪心生忐忑,直覺自己養傷這幾日,兩人又是有了什麼新的進展,心內說不得再次生出危機重重之感。
強自忍了半路實在沒忍住,便問了出來:“凌風爲何突然那般鄭重的拜你?”
阮清正在想着事情,冷不防這一問,微微踟躕了一下,方笑着道:“大概是覺得以後將長久難得再見,有些不捨罷。”
這話正是戳中了李恪的要害,當下低哼了一聲,“說起來,我與他結識的時間更久,卻怎的不見他對我不捨?”
阮清苦笑,“這般說來,凌風倒是比你會做人,剛剛封了官便曉得討好皇家,我好歹也是個郡王,將來官場相見,也是免不了要向我行禮的。”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這話倒也沒錯。他自是知曉阮清的女兒身,可凌風並不知道,只當阮清是尊貴的郡王,在這一點上,李恪自覺比凌風佔了優勢,聞言心中略感舒暢了一些,又想着反正人都走了,兩地相隔那麼遠,多不過幾日阮清也就將凌風給忘了,哪裡比得上他這個自小一塊長大的好哥哥。
隨即輕鬆的轉了話題,問:“再過兩日便是皇上的壽辰,你可已經備好了禮物?”
說起這個,阮清就有些撓頭。她現在吃的用的住的都是皇上的,拿什麼做禮物也都是花皇上的錢,還真是有些不好意思。皇后體貼,前兩年都是提前幫她準備好禮物,她只輕鬆的原樣轉送出去就好了,倒是沒那麼多心思。
可今年卻不能繼續這般懶惰了,藉着這次壽宴大禮,她還要討了皇上歡心,換取一個請求呢。
這幾日她思來想去,皇上坐擁天下珍寶,有什麼可缺的?只覺得不管送什麼都無法表達自己的孝心,難以令皇上另眼相看。
便是懨懨道:“我且還沒想好,再說吧。”
李恪最是見不得佳人失落的楚楚模樣,又極力想要在佳人面前表現,搏佳人歡心,忙道:“你可是沒能尋到什麼得意的寶貝?要不,我替你找找?雖不說能尋到什麼令人一見心悅的寶物,但我父親在邊關,常有西域的商人過往,要購得幾件罕見的玩意還是不難的。”
阮清搖了搖頭,“若是要你幫忙,又豈能算作我的心意。且買來的東西再稀奇珍貴也是俗物,皇上見慣寶物,哪裡能入得了眼。”
李恪碰了一鼻子灰,悵然道:“這世上什麼不需要花錢買,便是表表孝心罷了,皇上又豈會因此便不喜。皇上一向寵你,便是你拿幾根雞毛做個撣子,皇上也會高興的。要說皇上見慣寶物,什麼都不缺,隻身爲天子唯一想要的怕也只有河土江山,天下一統,可這一點誰又能做到?你也莫要太爲難自個兒了。”
阮清聞言突然轉頭,目光灼灼放亮的盯住李恪。
李恪突然就想起了臉上的傷,若是在平時能得佳人多看一眼自是喜不自勝,可現下卻是恨不得找塊布將頭臉裹了纔好,心內簡直恨足了那個陰險卑鄙的定王。
殊不知人是最禁不住唸叨的。這邊忙着躲避佳人的目光故意裝作看風景將頭伸出窗外,突然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此時在相隔不遠處,那雪衣俊顏的王爺正衣袂飄舉的走進一家糕點鋪子,身邊亦是有佳人作陪,佳人同樣的白色衣裙,玉容花鬢,走在王爺之側,甚是登對扎眼。
李恪心中一動,低低咦了一聲:“那可是定王與柳家小姐?”
阮清得了李恪話中的啓發,正思索着要親手做一件什麼樣的禮物,聞言跟着朝那處望去,微微一怔。
雖然當她看去時,那一對璧人已經走進了鋪子裡,只留下一雙背影,可阮清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因聽說蘇輒近日在忙着善後黑風寨屠寨之事,她便一直呆在宮中沒有前去定王府叨擾,如今見着本該忙的一頭亂麻的王爺有此閒情陪美人逛街,應是妥善的解決了。
她倒沒有聽蘇輒提及山寨裡發生的事,而是過了兩日後才從趙連城口中聽到,當時很是驚異了一番。
朝中有幾位性情平和的老臣對於定王殘暴無度的作爲十分不滿,接連上了摺子彈劾定王沒有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將山賊土匪勸降後全數交於京兆尹處置,而是肆意殺戮,實在有傷天和。然定王聽了只是冷冷一笑,問那大膽直諫的大臣,“可是要本王以命相抵?”當下噎的那大臣目瞪口呆。
笑話,便定王砍的那幾大世家的將領子弟,都沒一個敢要定王抵命的,不過是爲患山頭的幾個匪類,誰敢說要定王交出高貴的腦袋?
不過,衆人最關注的不是定王會受什麼懲罰,而是好端端的定王怎麼會突然起了興,單單跑去了扎翠山剿匪?看那殘忍分屍的手段,簡直讓人懷疑那些匪類可是與定王有着殺兄奪妻之仇。
倒是前京兆府尹王靖把到了一絲脈象,論到殺兄奪妻之仇,可不就是定王年少時曾親手斬殺了那位黑風寨大當家的親兄長?沒想到那王二霸還是個如此重情義的漢子,都過了這麼多年,還念念不忘那段仇怨,也難怪定王下手那麼狠辣,殺了個片甲不留,人家都要剁了他報仇雪恨了,再善心留着仇人性命,以後豈不是夜夜都睡不安穩了嘛。
這個王靖其實還是挺欣賞蘇輒的,蘇輒年少在他手底下任職時,便是大事小事一併交託,舒舒服服的做了兩年甩手掌櫃。說不得要在此時幫襯老手下兩句。便是鏗鏘有力的站出來羅列了那黑風寨的一堆罪名,卻是死有餘辜,定王此舉實乃爲百姓造福,爲頭疼數年的官府造福。
這麼一來,皇上就不好嚴懲大義凜然的定王了,暗自咬碎了一口銀牙,笑着責令了定王一頓,罰奉半年,另提交一份省己書,算是做了了結。
馬車沒有停留便徑直駛了過去。回到宮中阮清就開始忙活着自制一份足可表達孝心的禮物,自是沒時間去關心其他的事情。
而阮清走後不多時,蘇輒就提了一包點心從鋪子裡走了出來,在門口與偶遇的柳懷素告別後,便要回轉王府,打算晚一些命人將點心和先前一直沒得機會送出去的禮物一併送入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