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朧朧間,只見那榻上的人輕輕起身,卻是一身有些眼熟的白色衣裙,發間琳琅的金釵晃在頰邊,令人看不清那張帶笑的臉。
那人走到蘇輒身前,伸出手,纖長的玉指輕輕撫過男子俊美而微紅的面頰,輕聲喟嘆道:“蘇哥哥,你莫要怪我,我實是不想這般,可皇上下了聖旨賜婚,表姐又不肯幫我,我只有這樣才能徹底的擁有蘇哥哥,長久陪伴在蘇哥哥身邊……今日來的人甚多,待會兒就會有人領着女眷們經過這裡,只要被人看見我們兩個……香凝便是無論如何也要嫁給蘇哥哥了……”
季香凝看着地上陷入昏迷卻仍有些掙扎之意的男子,再不敢遲疑,先是跑到門口將門虛虛掩上,又費力的將人拖到軟榻上,將那道遮掩的屏風搬到一旁,好讓待會兒過來的人看個清楚徹底,這纔回到榻前解開了男子胸前的衣襟,露出半副健碩的胸膛,自己也褪去了外衣,只着一身單薄的裡衣躺回榻上。
做好這一切,季香凝長長的舒了口氣,然後吃力的將身邊的男子拖到自己身上,正令男子的頭趴伏在自己頸間。
萬事俱備,只欠來推門的人。
季香凝的心也不由的噗噗跳了起來,一下一下的算計着時辰。
而在這時,阮清也與蔣良生離開了亭子,各自繞路返回正廳。阮清走到一半,忽然想起席間煜小侯爺熾熱的眼神,有些畏縮的住了腳,喊住了一個過路的婢女問:“定王可是還在席上飲酒?”
那婢女倒是一眼就認出了這位年輕俊美的郡王,微微紅着臉道:“奴婢方纔好似看見王爺往那邊去了。”說着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小院。
阮清想到出門前看見蘇輒還在一杯一杯的飲酒,莫不是喝多了自溜出來透氣?又想起前些日子王爺喝醉酒摔跤的情景,便是微微緊張,萬一王爺在別人府中再鬧出什麼笑話,豈不是接連遭難,面子裡子都保不住了?
想到這裡,便命那婢女去幫忙將半冬尋來,自己則快步朝那小院走去。
到了院中見中間的門扇虛掩着,顯然有人來過,便是更加確信心中的猜測,徑直走過去推門。
可門推開那一瞬,眼前的一幕實在是令見識短淺的阮清也有些懵住。
只見正對門口的軟榻上,兩道相疊的人影正緊實的抱在一起,只打眼瞧得出是一男一女,且上面的那個男的頭還趴在女子頸間啃咬,這樣的畫面似乎在哪裡見過,阮清想了半天才想起好像是從趙連城的私密畫冊裡瞧見過。
當下便是脹紅了臉,還十分守禮的稱了一聲抱歉,就要退出去將門給帶上。
可就在她推門而入時,躺在下面的季香凝就是心中一喜,忙做出驚慌狀將身上的人一推,那啃的渾然不覺似正起勁的男子被推倒在榻上,臉微微偏向了門口。
阮清垂眼之際猛地愣住。
“蘇叔叔!”阮清驚呼一聲,連門都忘了關,便就那般傻傻的騎在了門檻上,隨即又看清了裡面坐起的那個衣衫不整少女,可不就是定王府的表小姐季香凝麼!
誰能告訴她這是什麼情況?
季香凝看到推門的竟是阮清,而非預想中的大羣婦人,也是錯愕的愣了一下,然後便聽見旁邊昏迷的男子突然嘶了口氣,擡手按住了額頭有要清醒之意。當下便慌了神。
事已至此,雖然被阮清打亂了計劃,可等不來那羣長舌婦,有阮清作見證也是唯一的出路,便是張口要說明情況。
可不等她發出聲音,蘇輒忽然睜開了眼,因爲頭是偏向門口的,倒是沒有先注意到她,而是迷迷糊糊的望着門口的人,啞聲問:“你怎麼——”
這一句話未問完,便聽見外面有嬉笑嘈雜的人聲傳來,不知是誰笑喊了一聲:“咦,那邊院子的門好像開了一下,莫不是哪位姐妹先耐不住酒意逃到此處來了?倒是要過去瞧瞧,莫要叫她輕易躲了去纔是……”
蘇輒還沒完全回過神兒來,阮清卻是反應極快的退了出去,砰一聲將門關上。
便在這時,那位眼尖的小姐領着一羣人走了進來,可當看見門口筆直立着的少年時,那位小姐也是不由得驚了一跳。微微踮腳朝阮清身後看了一眼,自是什麼也沒看到,可她事先是得到口風的,確定不會出錯,只當阮清也是剛剛經過,還未曾進門,纔會這般面無異色的站在這裡。
於是試探的笑着道:“可真是巧,竟會在這裡遇到保平郡王。我們正要相約一起去水榭裡打葉子牌呢,不知保平郡王可有瞧見方纔有哪位夫人小姐經過?莫要落了單,回頭反埋怨我們沒帶上她。”
其他婦人也有人認出了阮清,俱是謹記着自家老爺臨行前的隱隱叮囑,擺出一臉和順討好的笑臉,隨聲附和。
阮清格外留意了一眼說話的少女,面不改色道:“本殿剛剛有些酒意,藉此客房小憩了一會兒,倒是沒瞧見何人經過,諸位夫人小姐還請去別處尋吧。”
先前開口的小姐似還要說什麼,可撞上少年審視的目光,立時垂下眼睛將話嚥了回去。其他夫人倒是聽出阮清語氣不善,一時也摸不着頭腦,只當自己這一行人突然造訪打擾了郡王休憩,便圓滑的賠了笑,轉身離去。
阮清在門外應付衆位訪客的時候,蘇輒便徹底清醒了過來,聽清了門外的對話,再看到身邊那個一臉惶恐卻故作嬌羞的女人,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原本還有些春意的臉當下鐵青的能掛住二兩寒冰,話也懶得再說一句,翻身下了榻,一邊整理着衣襟便快步走出門外。
只是出了門,卻已經不見阮清的身影。蘇輒心中憋着一口氣,若非念着季香凝是忠義夫人的表妹,又是在他人府上發生這種醜事,他早就兜肚一腳,將那不知死活的女人踹出一副膽腸來,看看她到底是吃了什麼竟生出這麼大的狗膽來算計他!
季香凝知道事敗,只怕等着自己的不再是紅燭嫁衣,而是王爺滔天的怒火,卻是連挽留求饒都不敢再張嘴,只能眼睜睜看着蘇輒甩袖離去,那回旋的冷意都能叫她大熱的天冒出一身的冷汗。
只是不知爲何,王爺臉上除了騰騰的怒火,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倒似是……困頓懊惱?
果然,不等宴席結束,府中便來了人,匆匆請了她和蘇綰銘回府。蘇綰銘尚不知情,只遺憾此次前來未能見着阮清,還打算宴後再去園子裡尋一尋,卻是突然被勒令回府,如何能不氣悶。
再看自己的表姨母,席間離開一趟之後再回來便是臉色蒼白魂不守舍的,直到上了馬車都沒回過神來,直縮在一旁渾身打顫。
蘇綰銘心中莫名,關切的坐過去問了一聲:“姨母可是哪裡不舒服?怎的臉色這般難看?”
季香凝猛地驚醒,眼神卻仍有些渙散的搖頭道:“沒、沒有,只是多喝了幾口酒,有些酒意罷了……”
蘇綰銘沒喝過酒,自然不知喝了酒是什麼滋味,但看季香凝的模樣,應該是不好受的,心下暗暗想着,以後還是絕對不要沾酒纔好。
馬車就這樣一路回了定王府,可是剛下馬車,原本應該跟在蘇輒身邊的元寶卻不知何時已經提早回來,正等在門口,見到兩人先後下車,便笑着上前對蘇綰銘道:“大小姐且先自回院子裡,王爺有些事要找季小姐,奴才便先帶季小姐過去了。”
蘇綰銘還沉浸在不能與情郎相見的失落裡,聞言也沒多想,便帶着丫鬟自回了院子。
季香凝在元寶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卻是雙腿一軟,險些摔倒在地,幸而她離得馬車近,及時伸手扶住了車轅。
然而,元寶並沒有直接帶她去蘇輒的院子,而是去了府中的正廳。到了那裡才發現,蘇輒並不在,只忠義夫人在上首沉着臉坐着。
季香凝在回來的路上設想了一路,想着蘇輒若是不願對她負責,也斷不會聲張,大約只會私下裡懲治她一番便了事,只是今後想再靠近蘇輒是不可能了,且想到蘇輒懲治人的手段,她也禁不住心中畏懼發寒。
可如今竟是忠義夫人出面,便說明蘇輒不打算遮掩此事,那麼,要麼蘇輒念在表姐的面子上勉強娶了她,要麼就是下定了決心將她打入萬劫不復之地。
季香凝渾身一顫,腳下一軟便摔倒在地。可是卻沒有一個人上來扶她,元寶在領了她前來之後便招呼其他下人退了出去,此時坐在上方的李氏更是冷冷的盯着她,一言不發。
季香凝到底是曾經出身大家的小姐,這些年在定王府也養得矜貴,自有一番傲氣。便是咬着牙從地上起身,可剛起到一半便聽到李氏沉聲冷喝,“給我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