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阮清沒有再摔碗,一聲不吭的就着蘇輒的手咬着碗邊一口一口將熱辣的薑湯喝了。也不知那精通藥理的丫鬟除了辣口的薑片,還在湯裡放了什麼奇藥,甜膩的湯水喝進嘴裡不消片刻就騰騰的燒了起來,熱辣從舌尖一股腦的竄上眼角,一邊吞嚥着,眼淚就大滴的滾了出來。
蘇輒嚇了一跳,連忙將碗移開,放到旁邊的小桌上,雙手捧起小兒的臉,用指腹急急的擦着眼淚道:“怎麼突然又掉起了淚兒?可是肚子疼的厲害?都怪我,沒有早早察覺,我這便帶你回宮,找太醫來給你看看……你別哭啊,才喝了進去兩口熱乎的薑湯可是全給哭沒了……阿阮乖,別哭了……”
可嘆上的戰場入得朝堂的定北王,偏就對付不了這二兩眼淚珠子,眼瞅着越哄那水勢越發不可收拾,定北王徹底慌了神,不由得便暗恨自己一時嘴快,這小兒本就肚痛他還不明就裡的冷言喝斥,怎能不叫人憋屈難受。
只得麻着頭皮將小兒攬入懷中,一邊用搓熱的手覆在小兒的肚皮上輕車熟路的揉着,一邊聞言細語的溫哄着。待聽着哭聲漸漸小了,這纔不着痕跡的鬆了口氣。
阮清卻沒有現在回宮的意思,一來她那肚子本就好好的,回去給太醫一把脈可不就全露了餡。二來,大半夜的,路上的積雪又未化,一個不小心可就真要摔出幾兩熱騰騰的血來。
於是,有氣無力的從蘇輒懷裡坐起身來,抽着鼻子小聲道:“其實也沒那麼疼,喝了藥似乎也好了許多……今晚……蘇叔叔且去別的地方睡可好?”
蘇輒卻並不在意,輕輕揉着她的小肚子,柔聲道:“無妨,之前你來月事也是我抱着你睡的,你怕冷,我在還能幫你暖暖身子。”
阮清咬了咬嘴脣,做出一副羞澀窘迫的神情,“以前是我年紀小,不懂事,可如今我……我長大了,這種事,我不想讓蘇叔叔在旁看着……只讓人多燒幾個火盆進來便好……”
蘇輒挑了挑眉,只沉默了一會兒,便沒再繼續堅持。將阮清安頓好,吩咐人端了幾個炭盆放到牀邊,便起身出了房間,徑自去了隔壁。
隔壁是一間小書房,以前蘇輒來別院的時候,也會在這裡處理一些事務,今日在牀上躺了一天也確實積攢下了一些從宮裡送來的摺子,剛好可以趁夜批閱一番,等阮清睡着了再悄悄回去。
他倒是可以理解阮清突如其來的彆扭,誠如阮清所說以前她不知事,對於女兒家的隱私沒有多少羞怯之心,可近日剛剛經他開解,也算是從懵懂小兒變身成女人了,多了些敏感和羞赧也是入情入理。
但奏摺批到一半,心裡還是禁不住掛念着隔壁的情況,想起第一次來月事的時候,阮清痛的昏厥過去的模樣,那奏摺上寫了什麼就再也看不進去半個字,直喚了門外的丫鬟玲瓏進來,先是問了問阮清是否已經睡下,想到這一次來別院是臨時起意,恐怕欠缺了所需準備,便又問了下東西可是齊備。
自從四年前阮清入宮以後,玲瓏就重新回到了明月齋與百合一起服侍蘇輒衣食起居,這一次定王府北遷,兩人本是也要先一併跟着過去,卻不知爲何蘇輒最後單留下了她。
來到別院之後,玲瓏才知道,原來蘇輒特意留下她是因爲隔壁那位小主子。畢竟在定王府的時候,她是貼身服侍阮清的丫鬟,對於阮清的喜好比其他人都要了解,服侍起來要細緻貼心的多。
可萬萬沒想到,只是跟着蘇輒去了一趟北地回來,那個玉雪可愛的小郡王搖身一變就成了嬌豔動人的絕色少女。看兩人這兩日的相處模式,似乎也不同於先前那般,隱隱有些情侶間的味道。
這可真是叫玲瓏又驚訝又欣喜,說不得還有那麼一點點憂慮。驚訝自不必說,欣喜的是王爺若是能跟小郡王在一起,作爲從小服侍小郡王長大的婢女,打心底喜歡這位小主子,看着兩人相親相愛,自是樂見兩人修成正果。而憂慮的是,王爺分明已經有了婚約,眼瞅着就要與柳家小姐成婚了,卻是要小郡王怎麼辦?難不成這邊同小郡王相好着,那邊還要娶了柳家小姐,左擁右抱兩廂不耽擱?
雖然男人都有個三妻四妾,王爺身份尊貴自也不能免俗,可玲瓏一想到自己的小主子要屈居他人之下,甚至要偷偷摸摸的與王爺在一起,心裡就說不出不自在,很替小主子叫屈。
王爺這麼做,未免欺人太甚。可是看小主子年幼好哄不成!
然而此刻最令玲瓏不敢置信的是,平素那個高高在上一臉清冷聖潔的王爺竟然如此坦然的問她女人的月事事宜。這種墜入凡塵的落差感真是叫人一時不能反應,臊的臉都擡不起來。
相比小郡王的羞澀,蘇輒顯然要豪放許多,問話也問的直接,張口就問別院裡可有足夠用的月事帶,要不要明日回城再取一些來。
玲瓏半張着嘴,半天沒能合攏,直到蘇輒就等不到回答,一個冷眼掃過來,玲瓏才猛地回過神來,微微疑惑的紅着臉低頭回道:“王爺突然要那東西作甚?可是要爲殿下提前準備?”
蘇輒微微皺了下眉,“怎麼?阿阮來了月事你們卻不知道?下午都是誰伺候的,怎麼伺候的!”
玲瓏微微擡起頭,訝然道:“今日一直都是奴婢伺候的,可是並未聽說殿下來了月事啊……”
聽到這裡,蘇輒突然想到了什麼,神情一陣變幻,便是讓玲瓏去隔壁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過了一會兒玲瓏從隔壁回來,只是還沒開口,蘇輒便從她的表情裡得到了答案,只揮手命玲瓏退下,叫天六進來。
天六進門時,就看到一臉陰鬱的王爺坐在書桌後面,手裡半捧着一本摺子,可那雙眼分明是盯在摺子上,人卻好像不知飄去了哪裡,連摺子抓握的皺了邊角都未曾察覺。
天六暗暗思忖着近日可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又讓王爺糟心了,當下小心翼翼的走上前,若有所思道:“王爺?是不是慕容大人又來要人了?”
天六之所以有此一問,乃是因爲前天那兵部尚書慕容德就往定王府跑了兩趟,也不知那慕容德是怎麼想的,新帝登基之後,同其他官員一樣,慕容德也暗自懷疑太上皇已經駕崩,便是萬分的擔憂自家那個在宮裡頭的女兒會不會如前朝那些個無所出的妃嬪一樣擇個吉日就去給太上皇殉葬了,是以多次想要進宮去看一看女兒的安好。
慕容德自然是見不到慕容婉的,一來二去便起了急,越發覺得殉葬不日將至,唯有想法子求一求攝政王,提前將女兒偷出宮來。但自蘇輒進了京之後,那攝政王就稱病不出了,大權隱隱便要交到蘇輒的手上。那麼,想要救出女兒,只能改弦去求蘇輒。
可惜慕容德不知,他見不得女兒,不是因爲女兒即將殉葬,而是早早被蘇輒給囚禁了起來。雖然不會殉葬,可也離死不遠了。
蘇輒當然不會據實以告,按着他原本的計劃,便是對外稱婉嬪患了隱疾,過幾日就叫她不動聲色的病逝,一了百了。慕容德找上門來要人,着實令人頭疼了一把。畢竟人還沒死透,若告訴慕容德他女兒得了重病不便見人,慕容德肯定是不依的。畢竟管得了天管得了地,你不能阻止人家去給自家閨女探病。
天六想到這兒,索性斗膽建議道:“王爺,咱們已經逼問了這麼多天也沒能撬開慕容婉的嘴,依屬下看,她可能真的不知紀凡下落,不如干脆殺了,待慕容德再來要人時,便直接一張席子裹了送去。只要紀明澤一家還在咱們手中,就不怕紀凡不找上門。”
許是他的建議太精妙,蘇輒沉吟良久,方慢慢擡起頭來,突然問了一句,“我記得你去年剛剛娶了妻?”
天六有些反應不過來的呆愣了片刻,遲疑的點了下頭。
蘇輒放下手中的摺子,手指搭在桌面上輕輕敲打着,似漫不經心的問:“聽說,你那妻子是你千方百計追到手的,追了足足兩年,模樣還算不錯,性子也溫婉……”
天六渾身一凜,不明白王爺突然提及他家婆娘是何用意,不禁擦了把冷汗,心道,莫不是王爺幾時見過了他家婆娘,生了什麼心思,要橫刀奪愛?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古時更有君王看上臣子的嬌妻,強搶入宮的美談。在戎狄,更甚者,兒子將後孃拖進被窩的事也是屢見不鮮。難道王爺去了一趟北地,深感北地野漢子的民風教化,這便要在他們這些屬下身上小試牛刀了不成?
這可如何是好!
膽戰心驚中,就聽到自家王爺咳了一聲,接着道:“那個,你們是在婚後才洞房,還是婚前就已經歡好數度?”
天六不動聲色的抹了把汗,苦兮兮道:“婚前歡好了幾次……不知王爺?”
蘇輒眼睛瞬間賊亮,炯炯的望着一臉忐忑的屬下,“那她與你初次歡好之後是何反應?”
“這個……”
蘇輒臉色微沉,“怎麼?不能說?”
天六一個激靈,咬了咬牙,閉上眼道:“便是立馬從一個悍婦變成了繞指柔,當下還給屬下煮了一鍋雞蛋,追問屬下何時迎娶她過門!”
蘇輒的臉徹底黑了下來,都要跟外面的天幾乎一個色了。半晌兒悶出一句,“那如果一個女人在與男人歡好之後,非但沒有變的柔順,甚至臉色甚臭,親近不得,當是何原因?”
天六有點懵怔,瞅了半天自家王爺陰鬱的臉色,小心翼翼道:“許是那小娘覺得男人不夠勁,想再尋個力道持久的?”
“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