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浩抿口酒,笑了笑道:“馮兄,想是別人看來,你是個前輩,不過依我看來,你也就是個混蛋,大大的混蛋!”想是久未開懷,此刻說的話居然有些不着邊際,何嘗不是,有些時候開懷說話,反倒被人誤解成酒後之言。
鶴明子一點也不在意羽浩的調侃,大笑道:“我是大混蛋,你就是個小混蛋,小小的大混蛋!”兩人竟猶如孩子般鬥氣,斜了對方一眼,別過頭去,仍不忘碰了碰葫蘆,輕輕的咕嚕聲自兩人喉頭傳了出來。
羽浩笑得有些全身發顫,道:“我不是小混蛋,我是小魔星,你纔是大混蛋!”眯着眼,看着頭頂的陽光,接着道:“那個尊主,是個什麼樣的人?”只有青天白雲在空中游走,他的話輕得連自己也聽不見,更像是他不想問出口的,或許他真的已經醉了。
鶴明子像是被問倒,不覺間已經喝了好幾口,才緩緩道:“尊主此人,說好也不好,說不好也好,也許他本就是一個複雜的人,甚至我不能感覺他像個人!”兩人說話間泛着一點迷離,似乎真的醉了。
羽浩似乎聽懂了這迷離的含義,笑道:“他若是個人,早已該飛昇而去,在此間留戀,怕是閒來無趣,拿我們消遣呢!”見鶴明子苦笑,便接着道:“喝酒就喝酒,你別用真元逼酒,不然,我只當你是個娘們!”
鶴明子一點也沒在意他的肆無忌憚,反而笑得更大聲,道:“我倒要看看,誰會像個娘們,哈哈,耗子,你等着輸吧!”像是想道了什麼,接着道:“要不我們來賭一局?”
羽浩輕笑,點頭道:“好!只是以何做賭?”看着那傾躺在地的雪白長髮,不禁眼中有些黯淡,笑道:“想是昔日小白,與我堪比兄弟,我卻未曾與它一飲,實爲可惡之極!”那俊朗的神情突然變得有些落寞,手中葫蘆堵上嘴巴,卻沒有在放下來。
鶴明子像是明白其中桎梏,緩聲道:“擎天鵬,確實是一等靈獸,可惜了,不過得必有失,耗子不必記掛在心。”
舉了舉葫蘆,自顧喝了幾口。
羽浩此刻卻笑了笑,道:“雖是短暫,卻是我唯一好友,只是現在又多了一個朋友,哈哈!”卻與鶴明子不同,笑得很輕,很溫和,像是真心的爲朋友而高興。只是忽然間,羽浩站了起來,水藍色長袍依舊清新亮麗,那雪白的長髮還是那麼飄逸,只是那雙血潤的眼眸盯着前方,像是看着什麼重要的東西,誰也不能不在意那眼眸中的異樣神采,而他的前面,除了青天白雲,竟沒有一絲異樣,誰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
鶴明子點了點頭,笑道:“耗子,你要走了?那便去吧!”儘管他說的很突然,很莫名其妙,羽浩卻像是很開心的點了點頭,正如此刻他心中的想法也正是如此。
羽浩轉過頭去,看着鶴明子那張老臉,笑了笑,問道:“爲什麼每次你都能找到我,不論我想不想見你!”
鶴明子也是笑了笑,緩聲道:“你的體質,在那裡都是一根針刺,令人如芒在背啊,只是在我的眼中,變的更加清楚,就像你一直告訴我,你在哪!”
羽浩點了點頭,轉過身子,對着青天白雲,感受着那微風吹拂過的舒爽,那眉心處的火焰疤痕像是在燃燒一般,不見他回頭,卻笑道:“不論今後你我敵友與否,現在我們是朋友!”
茫茫的白雲中,只有那水藍色的身影在其中穿梭,更像是魚躍龍門沖天際,一上青天不回頭。
望着那當着一去不回頭的羽浩,鶴明子的臉上不禁泛出些許蒼涼的笑聲,呢喃的說道:“朋友……朋友!”卻在此間蹭蹭的出神,良久回過神來,笑着大吼道:“你竟然又騙了我一壺酒!”
牆頭村裡,一切仍舊,狼藉不堪的村落,一股壓抑的死氣,在村邊的三個墳頭,羽浩站在父親的墳前,微風吹過他的雪白長髮,也有些蒼涼與落寞,良久,那修長的身子跪了下去,手中的葫蘆緩緩的傾倒出,濺起墳前的泥土,卻聽見他在自罵道:“孩兒不孝,每次都是過了許久纔來看望爹爹,當真是不可原諒!”聲音已經沙啞哽咽,只是靜靜的跪着,像一個雕塑般一動不動。
兩個墳頭祭拜完了,羽浩仰望着天際,白髮後揚,一雙血瞳中竟泛着點點笑意,他低下頭去,轉過身子便離開了,三個墳頭中,他唯一沒有祭拜的,只有那邊上最小的墳,依稀可見上面刻着四個字‘羽浩之墓’。
一片狼藉的村內,本是清麗的荷花,凋零在池塘內,加上殘敗的斷牆殘瓦,一種令人說不出口的蕭索,羽浩靜靜的站在池塘邊上,看着渾濁的池水,嘴角微微一笑,悄悄的轉過身子,朝那巨大的石塊走進去。
手中的紫君臂如同遇見歸屬,像是被一個人拉扯着,羽浩走了過去,一個漩渦在巨石上漫了開來,只是回頭望了一眼,他便走了進去。
像是回到自己家中,羽浩張開雙臂,舒服的深吸了口氣,對着那頂上的‘紫君’兩個字,像是重逢很久的故友一般,輕笑道:“我回來了,紫君!”輕輕的躺在石團上,兩隻眼睛盯着那兩個字蹭蹭的出神。
手指一託,那本‘天盡時’在他眼前自主的翻着,瀏覽過全書,羽浩輕輕的閉上眼睛,像是在沉思般,安靜的連一絲氣息都不見,只是他把所有心神都集中在那古籍之中,甚至連呼吸都忘了。
三花聚頂,五氣朝元,已經不能行人羽浩身上的飄渺,彷彿他已經融入整個空間之內,又彷彿整個空間就是他,只是這樣,他便沉沉的入定了,那本‘天盡時’像被人強力的撕扯之後,一團赤紅的紫色火焰緩緩的燃燒着。
火焰停了,甚至沒有一點灰燼,更沒有一點菸塵,只有羽浩端坐在石團,依舊是那麼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