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遠深沉的點了點頭,說道:“正是,卑職去昌黎縣之前曾兩次拜訪過高建陽,初六那天也去了一趟。三番四次的邀請,但是高建陽始終不願意就職昌黎。起初卑職以爲他只是不想離開灤州,所以考慮把葛仲文調到昌黎,索性讓高建陽負責灤州。可萬萬沒想到,高建陽不僅意願堅持,而且態度一次比一次不好。”
自從趕走王懷慶之後,袁肅已經很少前往督練公所,因此平日裡也不再常見高順,他對於高順最近的情況並不清楚。聽完郭文遠的話,他微微蹙了蹙眉頭,問道:“高建陽平日素來對人溫和有禮,你莫不是不經意間說錯了什麼話?”
郭文遠用確定的語氣說道:“卑職與高建陽見面時,向來是公事公談,而且爲了請他出馬免不了要說一些好話,豈會有說錯話的地方?”
袁肅緩緩吸了一口氣,沉吟片刻,說道:“找個時間我與他談一談。不過還是要多做一手準備,倘若高建陽實在不願意擔任此職,我們也無法強人所難。”
郭文遠說道:“倘若高建陽真的堅持,眼下卑職也無從再安排另外的合適人選,唯有讓葛仲文去昌黎,灤州這邊暫時由卑職兼管。然而這只是權宜之計,畢竟日後還要在唐海、樂亭兩縣建立預備役,到時候只怕會忙不過來。”
袁肅略作沉思,意味深遠的說道:“看來,軍事人員的培養和外聘工作得抓緊一些才行。”
當天晚上,袁肅特意找來陳文年和何其鞏,與二人商議關於第一混成旅的人事問題。
陳文年在軍政會議結束後,最主要的工作是負責完成全旅番號標識以及後勤指揮兩方面的工作,不過偶爾也會與何其鞏一起操辦關於隨營學堂方面的工作。做爲旅部總參謀長,他自然要將全旅的情況瞭如指掌,就算袁肅沒有提及此事,自己同樣清楚問題的所在。
雖說何其鞏一直在經營隨營學堂,但總得來說隨營學堂側重於提高軍官的文化,至於管理軍隊就連何其鞏自己都欠缺經驗,更遑論去指教其他人。
三人會商了一陣,陳文年忽然想到袁肅是陸軍預備大學堂出身,而且前不久還剛剛破格獲得畢業資格,於是立刻建議袁肅可以邀請一些陸軍預備大學堂的同窗到第一混成旅來任職。恰好這段時間正值陸軍預備大學堂第二期畢業,相信很多高材生正在爲前途尋找機會。
以袁肅大總統侄子的身份,陸軍預備大學堂破格畢業的條件,再加上短短半年的時間爬升到護軍使的經歷,這些足以彰顯前途似錦的一面。
袁肅並非沒有考慮過這一點,陳文年所說的只是好的一面,而他卻考慮到壞的一面。
一則陸軍預備大學堂第二期學員政治立場參差不齊,有心向革命者,有墨守成規者,也有北洋軍內部派系的子弟,外聘時需要格外小心。二則正是因爲他有預備大學堂的背景,現在又高高在上成爲護軍使,昔日的同窗未必會心甘情願俯首稱臣。
不過眼下考慮到問題迫切所在,他不得不重新考慮這一點。自己當初一直糾結陸大畢業證,無非是希望獲得這樣一個系統背景,在那麼多學員當中必然可以找到一、二志同道合者。
會商到最後,袁肅讓陳文年、何其鞏二人留意軍中有資質並值得提拔的人才,陸軍預備大學堂那邊他會嘗試着信函聯絡一番。
想到陸軍預備大學堂的同窗,袁肅不禁又聯想起林伯深,這個堅定不移的熱血青年倘若能明白事理,倒不失是一個好幫手。不管怎麼說,患難一場,這份友誼和關係總是需要維護的。於是他在第二天早上寫了幾封信箋,分別往保定、北京和上海發了出去,發往上海的自然是給林伯深,內容只是敘敘舊,聯絡一下感情。
五月中旬,張羅一個半月的洋資礦場總算開始動工,最終礦址定在了灤縣西南郊區的西坨子山下。之前早已運抵的設備、物資,在這幾天時間裡陸續又轉運到灤縣。
袁肅聽說彭加勒月初時已經返回天津去了,現在留在灤州主持礦事的是另外一名叫作貝爾的法國籍工程師,這位工程師是正兒八經的礦業人員,並不像彭加勒這種中間人一樣還兼顧其他勾當。當然,既然貝爾是正經的礦業人員,那他負責的事情也僅僅是侷限於建立礦場。
做爲此次開礦的地質顧問史密斯博士,還有他所謂的學生雷諾森,一直孜孜不倦的帶着考古團隊東奔西跑。傳聞這幾個月來,史密斯博士倒是真的挖掘出一些幾千年前的古蹟,但任誰也沒真正見到一個影子。
袁肅本打算找個時間與彭加勒商議東方匯理銀行贈助的那批軍火,他現在立足已穩,又是手握一方大權的護軍使,爲麾下軍隊補充軍火合情合理,自然希望將約定三個月後的期限提前一些。對他而言,眼下不僅是各地預備役需要軍火,二團、三團也等着新槍來裝備,之前約定的五百槍只怕還不夠數,自己還得另外再購進一批。
無奈彭加勒既然已經迴天津,他也只好暫時擱置此事,等日後再發一封電報催促一下。
不過就在幾天之後,王磷同忽然來到旅部大院會見袁肅,告知史密斯博士的學生雷諾森希望能夠在近期與袁護軍見上一面,商議進一步合作的細節。
袁肅從一開始就很懷疑雷諾森的身份,直到今天都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來頭。彭加勒剛剛離開灤州沒多久,雷諾森在這個時候希望與他會面,並且理由是“商議進一步合作”,這便讓人有幾分匪夷所思。
他不清楚所謂的“進一步合作”是指史密斯博士的考古,又或者是雷諾森本人另有所圖。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一次瞭解雷諾森的機會,與其談一談絕不是一件壞事,畢竟主導權掌握在自己手裡。
於是,他同意在明天下午的時候與雷諾森見上一面,地點就在旅部大院。
得到袁肅的應允,王磷同不像以前那樣感到高興,相反臉上露出幾分疑慮。猶豫片刻後,他語重心長的對袁肅說道:“雖然下官不應該過多插嘴袁大人的決定,不過在這件事上下官不得不多嘴幾句。”
袁肅微有疑惑之色,不疾不徐的問道:“王大人有話不妨直說,你我不是外人,沒必要如此拘禮。做爲長輩,你提出來的所有意見我都會認真對待。”
王磷同感激的笑了笑,說道:“多謝袁大人體惜。說來,這段時間袁大人你一直在忙於軍務,幾乎未能顧及到洋人在灤州的舉動。倒是下官時常與他們有所往來,久而久之發現史密斯博士和雷諾森先生的關係有些不對勁,很多時候雷諾森先生根本不像是一個學生,反而對史密斯博士有指手畫腳的意思。”
袁肅表情漸漸嚴肅起來,他早猜到雷諾森肯定不是史密斯博士的學生,而像史密斯這樣的學者,要遠渡重洋來到異國他鄉進行考古項目,必然是需要獲得一個勢力的資助纔是。他完全可以排除東方匯理銀行贊助史密斯博士的可能性,因爲彭加勒已經再三強調過,東方匯理銀行只是一箇中介方,也就是說真正贊助史密斯博士的應該是雷諾森背後的勢力。
而這,正好也能解釋雷諾森爲什麼可以針對史密斯博士指手畫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