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出自陛下之口,即便有悔,臣也不會留此餘地。”相卿提起爐上水壺,倒入茶壺,再次沖泡,“陛下再喝一杯,對陛下龍體有益。”
“既決定返回燕州,便儘早離開吧,朕覺得好了多,別耽誤了你正事纔好。”魏西溏捧着熱茶,低頭抿了一口,好茶就是好茶,如何都好喝。
相卿低頭一笑,道:“臣遵旨,臣定下後日夜裡便會離開,陛下如今龍體並不穩固,臣再留兩日便離開。”
魏西溏捧着茶杯的手頓了下,她伸手,慢慢放下茶杯,看着他道:“相卿。”
“臣在。”相卿應道,臉上掛着萬能不變的笑,道:“陛下有何吩咐?”
“其實你不必爲朕做到如此地步。”她垂着眼眸,低聲道:“朕說過,朕日後都不會給你半分迴應,你不必爲朕多做份外之事,朕心中……”她一時倒也說不出什麼來,便擰了擰眉頭,想了下才道:“朕心中,便會覺得虧欠了你。”
相卿笑,“陛下說的是。只是,與臣而言,皆是臣份內之事,陛下不必因此有所虧欠。臣爲陛下所做之事,皆是心甘情願,陛下並無半分逼迫,陛下何必介懷?”他對她一笑,道:“陛下剛剛所說,日後臣再無機會親近陛下,臣也記下了,本就是臣貪心所求,既然陛下下了聖諭,臣自不敢擅闖宮閨,臣只盼燕州歸來之後,陛下能容臣朝堂有一席之地,常伴陛下左右。”
魏西溏沒有應道,只是道:“既然你已決定,朕也不多說。這茶不錯,再來一杯!”
魏西溏這幾日休息的早,今日也不例外,畢竟剛剛醒來,身體還是要養上一養。
政事耽擱太久,魏西溏明日是一定要早朝的,是以當晚便早早歇下。
她躺在龍榻上,外面候着甄攀和柯大海等內侍,內殿裡相卿伴在左右。
許是白日裡她說的話他聽了進去,這次他沒如王帳,只是在龍榻一頭的腳踏上坐着,一旦聽到她有什麼動靜,便會開口詢問。
魏西溏閉着眼,聽得到他在腳踏上發出的動靜,她緩緩睜開眼,問:“相卿,你若是乏了,便去歇着吧,朕覺得好上許多,你不必擔心。”
相卿的聲音傳力:“謝陛下體貼,臣若是乏了,便會去歇下。”
魏西溏沒再出聲,很快便進入睡眠。
之前身體各處疼痛,幾乎沒睡過好覺,一旦身體沒了之前那些毛病,她竟睡的無比香甜,甚至連夢都沒做一個,至於相卿是守了一夜還是後半夜去歇着了,她也不知道。
次日早朝,被柯大海喚醒,她倒是覺得精神氣爽,畢竟身體無恙,精神自然就好了。
只是早朝過後再來看相卿,還是覺得他臉色蒼白的一如昨日,又或者,還不如昨日看起來好些。
“相卿,”她問:“你可是身體有所不適?”
相卿愣了下:“陛下爲何這樣問?”
魏西溏眯了眯眼,道:“朕記得你好長時間未曾臉色這樣差過了。”
也可以說,自打她那前身被焚燬以後,便極少看到他這樣的臉色,如此看來,相卿身體失血對他來說損傷頗大。
相卿低頭笑了下:“原來陛下對臣這般在意?陛下放心,臣身體無恙,想來是睡的不夠好,臣自會注意,不讓陛下擔心。”
魏西溏猶豫了一下,問道:“你……可是因着替朕治病,操勞過渡所致?”她擡腳走到他面前,突然伸手,撩起他隨意攏在身後的頭髮,送到自己眼前,低語道:“朕突然覺得,你這頭髮都不如以前光亮了……”
相卿只是擡眸看着他,微微漾出眼底的柔和,道:“臣謝過陛下關心,是臣御前失儀,臣該是收拾一番才面聖更爲妥當。”
“相卿,”她開口,繞着他慢慢走了一圈,最後在他面前站定,視線落在他的臉上,道:“朕好似覺得……你……變了些……”
相卿笑問:“陛下可是覺得臣變的難看了?”
魏西溏搖頭:“朕只是覺得,你疲憊之態過顯。”她低頭眯了下眼,道:“想來是朕讓你過度操勞了,心裡有些自責罷了。今夜你不必守着,朕真的覺得好了許多。”
相卿笑了下,“陛下放心,今夜乃最後一夜,陛下明日早起,臣早已在前往燕州的路上,幾日都過來了,何必在意這最後一日?陛下權當成全臣對陛下一片忠心,恩許臣再候一夜可好?”
魏西溏的手裡還握着他一頭墨發,聞言,她鬆開那縷頭髮,略一沉思,道:“那便有勞相卿了。”
這一夜魏西溏依舊好眠,只是相卿不似前夜那樣候在榻前,而是入了帷帳,魏西溏閉眼睡覺,他便候在一邊。
柯大海和一衆下人候在外頭,裡面聽不到一點動靜,可見陛下原本的痛苦該是消除了,否則,之前陛下還發出痛苦等呻吟聲,如今怎就悄聲無息了呢?
隨同他們候在外頭的,還有跟隨相卿而來的兩個小童,兩個小童一左一右站在殿門兩側,猶如木偶一般一動不動,甚至一夜不眠不休也絲毫未曾顯露出疲態,似乎與常人是不同的。
柯大海就很是好奇,怎麼就能這麼精神呢?
兩個小童被人圍觀也面無表情,真是和他們的主子一樣,絲毫不在意外界的眼光。
那位左相大人是在子時離開的,就在皇宮的後花園裡,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兩隻大鳥,等柯大海和宮裡的侍衛發現的時候,那兩隻大鳥已經駝着左相和兩個小童騰空而已,直接朝着東面飛了過去。
顏白在次日早朝過後跟魏西溏稟報這事,魏西溏壓根不信,後來面兒和柯大海幾個人都說了,她纔將信將疑,“真有那樣兩隻怪鳥?”
“千真萬確!”顏白道:“是臣和柯公公親眼所見,當時臣巡邏到前門,看到有怪鳥出沒,還以爲是刺客行刺,當即讓人放箭,結果普通的箭竟然傷不了那兩隻怪鳥,後來派了人過去,柯公公說是左相大人的坐騎。”
魏西溏擡眸,看了顏白一眼,道:“普通的箭傷不了?”
顏白窒了一下,趕緊跪下道:“臣的疏忽,宮中有不明生物出現,臣竟然不知道,臣這就跟高大人聯繫,請高大人那邊製出巨型長箭,以防萬一。”
魏西溏沒說話,伸手撐着頭,問:“相卿離開之後可有什麼變化?”
“變化?”顏白不知道,也沒看到,柯大海倒是開口了:“陛下,老奴覺得左相大人似乎十分疲憊,不似往日那樣精神煥發……再一個的變化是……”
魏西溏問:“什麼?”
柯大海只能用自己的話來敘述,道:“老奴覺得左相大人好似不如以前看起來仙氣多了!”
魏西溏擡眸,突然想了起來,是了!
她也覺得相卿有變化,只是人還是那麼個人,一時想不起來究竟有什麼變化,結果柯大海一說,她便想了起來,確實如此,相卿如今看着就如凡人一般,身上那股仙氣少了,那種讓人不由自主被隔絕開的距離感也少了許多。
魏西溏輕輕捻了捻手指,她點點頭:“想來是在俗間時間久了,便沾染了俗間的氣息,有了煙火味了吧。”
言畢,站起來,直接其實去皇太后的寢宮。
她報病這幾日,皇太后急的不行,去看了好些回,可惜都幫不上忙,到底那世外仙尊趕了過來,連夜診治,後來聽說好了許多,只是要靜養,不讓任何人打攪,皇太后疾病亂投醫,最後幾日她就是夜夜在佛祖面前唸經拜佛,祈求佛祖保佑陛下。
好在朝中一時安穩,雖然有朝臣來找皇太后,不過都被皇太后壓住,如今魏西溏生龍活虎的出現在皇太后面前,皇太后直念“菩薩保佑”,覺得是自己天天吃齋唸佛有了效果。
“是孩兒不孝,讓母后爲孩兒擔驚受怕。”魏西溏儘量撿好聽話說,皇太后見她如今好好的,自然不會說別的,只讓她以後注意保重龍體,只要朝中那些大臣,就不該讓他們得寸進尺。
魏西溏報病的原因,皇太后自然聽到了,認定了就是被那些臣子氣的,這些人欺君犯上,真不該給個好臉色。
魏西溏只能笑道:“母后,孩兒心中有數,日後再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畢竟如今正在打仗,她自然不會讓天禹出現大豫的內憂外患的狀況,委屈求全的另一個原因也是不願無辜出現內患,否則局面難以收拾,她委屈一下,權當是爲了東征大豫做想。
再說季統那邊,僵持了一個多月後,終於出現破局。
圍城太久,派出去的內應有了反應,夜刺太守,嫁禍駐兵首領,城內兩派相爭,一時失手禍及無辜百姓,頓時大亂。
季統趁機派人散佈流言,以大豫帝王一心求仙問道,不問民生疾苦,大豫即將大亂一說,攪亂池譚,弄的人心惶惶。
三日後,城門大開,百姓們拖家帶口衝出城門,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