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德匆匆趕到金陵南門城樓,天德都虞侯胡則見他便道:“吾正派人去城中請你,過來看看下面的這些軍卒是不是你的部屬?”
陳德剛從城門樓上探身出去,便被眼尖的軍卒看見,紛紛激動的大聲喊道:“指揮使大人來了。”隨即俯身行參見大禮。陳德見辛古和蕭九二人亦在其內,風塵僕僕、衣衫襤褸,剛剛打仗時濺在身上的血跡殷染,身邊不少士卒簡單的包紮着傷口,不禁一陣心酸,轉過身對胡則大吼道:“這些都是我的兄弟,快開城門。”說完便奔下城樓,不待城門完全打開,便幾步走出,二話不說,和辛古、蕭九二人先後緊緊的擁抱幾下,隨即面向所有臉望着他的錦帆軍士卒道:“陳德考慮不周,勞煩兄弟們前來來投,陳德在此給大家賠罪。吾今日當衆立誓,此生必與衆兄弟不離不棄,共取富貴!”抽出一支箭折爲兩段,向周圍的軍卒團團行了幾個軍禮,,蕭九道:“折殺我等。”不少錦帆軍士卒更激動得熱淚盈眶。遠處不少神衛軍的潰兵見此都露出羨慕之情。粟特商人康曲達幹遠遠的看着,臉上現出複雜的神色。
蕭九正待向陳德說話,陳德擺手道:“有甚事情回到府中,二位兄弟與衆軍卒好生安歇下來再說不遲。”蕭九身後的李舜卻鑽出來笑道:“陳將軍,你沒有穿靴子。”
陳德這才低頭一看,原來自己情急之下,竟然只穿着一雙厚底的布襪便趕了出來,不禁莞爾。蕭九卻慨然道:“陳大人視我等爲手足,屬下們焉能不粉身相報。”
陳德卻擺手道:“如此說豈不顯得陳某與那吮癰的吳起一般,陳某隻願與衆兄弟打出一片天地。”他環顧左右又道:“等回到府中再與你二人詳談。”
於是陳德便帶衆人回到位於城中的府邸之內,李煜對他刻意寵幸,是以賞賜的府邸極爲寬大,多住下這三百多人也不顯得特別擁擠。陳德命親兵燒成大鍋羊肉犒勞剛到的同袍,自己卻拉着辛古蕭九二人道書房密談。
聽辛古說完在池州被排擠的遭遇,陳德一拍桌子怒道:“咼彥欺吾太甚,將來定要以眼還眼。”旋即又對二人笑道:“禍兮福之所倚,吾初掌神衛軍,正感到手下人才缺乏,二位兄弟便從天而降,這不是天佑我等麼。”他毫無顧忌的說着天佑之類的話,乃是十分犯忌之事,因爲天命只能在皇帝一人之身,普通大將最多隻能說天佑我軍,或者天佑吾皇之類的。辛古是塞外之人,這等話是過耳便忘,蕭九卻心中有咯噔一下,心想:“難道陳德真是有素有大志之人。”
見二人也很高興此番重聚,陳德又道:“神衛軍現有一萬餘軍卒,我欲依軍制將其整頓爲前後左右四軍,每軍五個營合計兩千五百人,你二人意下如何?”
辛古此番在池州獨自訓練軍卒,卻有些心得,皺眉道:“一軍只得兩千多人,實力太過單薄,若是與強敵相遇,便難以自保。如果將一軍員額增至五千,那麼實力大大增強,就算與數量很大的強敵相遇,也能撐持一段時間。”蕭九在一旁緊張的望着陳德,毫無疑問,以他與辛古二人的地位,肯定是要統帶一軍的,辛古這番建議在有心人聽來簡直就是**裸的要增加自己的權勢,容易遭到上官的猜忌。
誰知陳德想了一想便道:“辛古之言有理,漢代的李陵率領五千漢兵對上十萬鐵騎能支撐許久,說明五千人適合自成一軍的。那就將神衛軍整頓爲左右兩軍,另外再簡拔五百勇士作爲我的牙軍營,我希望辛古統左軍,蕭九統右軍,李斯作牙軍營校尉。每軍各自訓練四個長槍營以利正面野戰,再訓練三個刀盾營以保護長槍營側翼,另外再編練三個弓弩營對付敵軍騷擾,你二人覺得怎樣?”見二人都露出釋然的神色點點頭,陳德微微一笑,又道:“不過,神衛軍諸將桀驁不馴,爲整軍順利,我已公佈比武奪官之法,而且由百夫長推舉校尉,校尉推舉軍指揮使。你二人也不能例外,若要即時就任軍指揮使,便須參加比武奪官,而且要有足夠多的部屬奪得百夫長官職。”
一聽此言,蕭九便有些愁眉苦臉,辛古卻大咧咧道:“此法甚是公平,好久沒有鬆鬆筋骨了。”語調甚是輕鬆。
陳德笑道:“你有信心我便放心。”又對蕭九道:“即便此次比我奪官不順利也沒什麼,我會任命你爲右軍虞侯,今後能不能收服右軍就看你本事了。你二人都隨我起於微末之間的兄弟,總不會有所虧待。”
蕭九點點頭,陳德又道:“今日有兩名親兵被富商重金利誘,竟然跟我說要脫離軍隊去做商隊的護衛,真是讓我頭疼。”
辛古想起康屈達幹招徠他之事,低頭不語。蕭九卻怒道:“這等見利忘義之徒,真該重責。指揮使待怎樣處分二人?”
陳德笑道:“這二人既然貪圖一時的錢帛享樂,我又怎能留在身邊,便隨他們去了。不過須得想個法子,令軍中士卒不至於輕易爲人收買。”
蕭九一愣,道:“俗話說錢能通神,普通士卒過這軍刀頭舔血的生涯,無非是告老還鄉能衣食無憂罷了。”辛古也點點頭,他雖然拒絕了康屈達乾的邀請,卻知道大部分士卒絕對會跟着給他們優厚待遇的一邊走。
陳德點點頭道:“惡勞碌,貪逸樂,望富貴是人之常情,指望士卒完全不受利誘是強人所難之事,不過若是僅僅如此,軍心不免渙散,而且難以練成真正所向披靡的鐵軍。”
見蕭九和辛古都疑惑的望着自己,陳德便將適才兩名親兵告退後自己在官衙中仔細考慮的東西都說出來:“我以爲軍中士卒可以大致分爲兩種,一種僅僅把從軍當作是謀生的手段,甚至是迫不得已才從軍的,另一種是將從軍當成是進取富貴的捷徑。對於這兩種人,我們都要讓他們知道,各憑勇力取得富貴是沒有錯的,但是決不能背叛和出賣同袍,這是在我錦帆軍中做人的底線。然後,對於第一種人,現在我軍中戰兵年俸已達五十貫,返鄉時再奉送兩百貫安家錢,足夠他們無後顧之憂。關鍵是對於後一種人。”
說到這裡,陳德若有所思的看着對面的兩個人,彷彿要將這兩人的心思全部看穿,蕭九有些受不了,拱手道:“對後一種人該當如何,還請指揮使示下。”
陳德點點頭,又道:“財帛動人心,我軍普通士卒年俸50貫錢,雖然比一般軍卒更高,但不足以激勵士氣,我準備增加軍士的薪俸,將軍士的戰技水平分爲五等,第一等年俸200貫,人數佔士卒總數的百分之一,第二等年俸150貫,人數佔士卒總數的百分之四,第三等年俸80貫,人數佔士卒總數的兩停,第四等年俸70貫,人數約佔士卒總數的四停五,最後一等年俸50貫,人數約佔士卒總數的三停。”這種依據將士戰技提高薪俸的辦法他考慮了很久,因此一口氣頓都不打便說了出來。
蕭九瞠目結舌的聽陳德說完一些系列數字,問道:“如此一年軍餉恐怕要大大增加,將軍哪裡去額外弄這筆錢?”
陳德笑道:“吾已經算過,因爲最終能達到第一等和第二等的士卒人數始終不會多,如此增加薪俸,則一萬軍卒每年只需增加軍餉大約50萬貫。”他嘿嘿一樂,又道:“接收神衛軍後,吾正好發了筆小財可以用到此處。”
蕭九又道:“第一等士卒的薪俸豈不是比隊長、百夫長還要高?”
陳德笑道:“正是如此,有的人本身武藝高超,卻不適合帶兵。這些人如果領着和普通士卒差不多的薪俸未免對不住他們一身的槍棒功夫。”
蕭九點點頭,辛古更是大聲讚道:“該當如此!”
陳德笑着止住他二人,又道:“不僅如此,爲了鼓勵士卒們長期在軍中服役,我打算給士卒每在軍中多服滿一年軍役者,年俸增加十貫。還有,吾要將百夫長年俸增加爲兩百貫,校尉年俸增加爲四百貫,軍指揮使年俸增加爲一千貫。”
辛古和蕭九聽得瞠目結舌,蕭九喊道:“難道你想到不讓人收買士卒的辦法,就是給他們更多的錢!”
陳德笑笑,沉聲道:“到不只如此,不過當今亂世,只要兵力雄勁,千金散盡還復來,唯有以四海之富,方能收天下英雄之心。”嚇得蕭九一下子居然說不出話。話音剛落,辛古突然問道:“陳大郎,你可是要當皇帝?”
陳德一愣,隨即笑道:“吾不願當皇帝,當個大將軍就夠了。趙匡胤杯酒釋兵權之時話倒是說過一句肺腑之言,‘爲天子,殊不若爲節度使之樂,吾終夕未嘗安枕而臥。’旁人只看到皇帝滔天的權勢,以天下之財富供己之奢侈,以天下之女子供己之淫樂,卻沒看到做皇帝的夜夜睡不着覺,要日夜提防別人謀取江山。也沒什麼意思。”
辛古不相信的看着他,道:“也許將來你的想法就與今日不同了。不過說好了,如果你當了皇帝,可不興讓我等對你行那三跪九扣之禮。”
陳德有些好氣的看着這個契丹蠻子,半開玩笑道:“這個當然。我終不會當皇帝的。要不然我折箭立誓,日後若能宰割天下,當與二位共之。”蕭九嚇得連聲道:“這可使不得,你若真有那一日,我們豈不是沒法活了嗎?”
見辛蕭二人兀自不相信,陳德心道自己和他兩人就這麼隨便議論稱王稱帝之事,未免太過大逆不道,於是乾咳一聲岔開話題道:“我欲在軍中建立一個組織,姑且叫做兄弟會,專門吸收忠心又有才能的軍將士卒參加,日常考查其心性品格,以備拔擢心腹將士所用。”
辛蕭二人知他心憂親兵被人隨便買走之事,當即表示贊成,蕭九皺眉道:“應當如何選拔將士加入兄弟會呢?”
陳德沉吟道:“事急從權,如今可暫行薦舉連坐之法,比如你我三人目前已是會中元老,那我等各可以薦舉兩名信得過的人入會,一年之後,這名兄弟也可薦舉兩人入會。若是將來我薦舉這名兄弟出了問題,那麼薦舉人與他同罪。”
蕭九道:“這個法子雖說穩妥,是否太慢?”
陳德斷然道:“既然是揀選軍中心腹,那就寧缺勿濫。”
第二日,下午,辛古、蕭九,連同原來池州帶出來的百多人,陳德手下六十多親兵參加了神衛軍的比武奪官,究竟是久經訓練的精銳,居然有二十七人奪得都頭百夫長之職,陳德心中暗叫僥倖,於是將這二十七人三人爲一組安排各營中,這樣便以三比二的優勢確保錦帆軍出身的人得到了校尉之職,而在前後軍中的推舉中又拉攏了幾個神衛軍出身的校尉,順利使辛古和蕭九當上了軍指揮使。這等公司控制中常用的以少制多的法子一使出來,直令神衛軍原來的諸將大呼陳都虞侯簡直狡詐,不過許多底下的士卒卻暗暗高興,一則辛古和蕭九二人在城門口力戰宋軍騎兵的事蹟被傳得神乎其神,特別是辛古,簡直被軍卒奉爲蚩尤轉生一般,他們得登上位衆將也沒有話說,畢竟宋軍騎兵堵着城門罵了一天也沒見有人衝出去迎戰的,二則衆軍卒都知道這二人是陳德的左膀右臂,由他們擔任軍指揮使自然不用擔心本軍遭受到不公正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