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有人。”凌霄顫抖着聲音回話“有一羣行商,好象剛剛被匪徒洗劫,死了一地人,其中好象還有活口。”
“不理他,照走,踩死活該。”這回子狄九的火氣正大着呢。更何況本來修羅教的天王就不是慈悲心腸的主。
傅漢卿這時剛回過點神,聽到這樣的對話,嚇得從地上跳起來:“別走別走,先看看倖存的人怎麼樣?”
教主這麼不給面子地否定天王的意思,可爲難死一堆小的們了。教主地位更高,但天王脾氣更大啊。教主武功很高,可天王會殺人的啊?
大家全怔怔騎在馬上,不知道該幹什麼。
傅漢卿見沒有人肯動,而狄九又只冷着臉用殺人眼神盯着他。只好勞動自己的雙腿,親自往前走了。
果見前方流了一地的血,躺了一地的人。看死者的衣服打扮,倒的確象是行商,只是每個人的衣服都被撕破扯開了,可見是盜匪們搜索財物時,何等窮兇極惡。
這裡千里荒涼之地,本來就有無數流寇惡盜,他們這一路行來,倒也見過幾起搶掠事件,碰上過幾羣遭搶的行人。但象這樣,不止搶光東西,還要殺光人的倒的確沒遇上過。
傅漢卿雖然不喜歡見着活人死,看到死人卻也沒有任何的震動或感慨,幾世前生,更加慘厲的血腥殺戮,他都見得多了。
他只是略略皺皺眉,目光仔細地在屍體堆裡尋找,果見幾具疊在一起的屍體正在一起震動。他立時退開一步,目光向屍體下方看去,低聲道:“真的有人還活着啊。”
話音未落,一隻手從屍體堆裡伸出來,顫顫抖抖在虛空中抓握着什麼,如同呻吟般的細微聲音傳來:“救命!”
傅漢卿回頭看看衆人的表情,知道狄九不發話,只怕誰也不敢上來幫忙,只好非常鬱悶地辛苦自己伸手過去,握住那隻染血的手,用力一拉。
一個身子瘦長,臉色蒼白,滿身鮮血的男子便被傅漢卿拉了出來。脫出屍體堆,此人第一時間就抱着傅漢卿雙腿,大喊起來:“救命,救命,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聲音之大,讓人很難想象,這傢伙是剛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就連傅漢卿都被震得耳朵嗡嗡響,只得伸手拍拍他,盡力安撫:“沒事,沒事,你沒事了。”
而那人的神智彷彿一直處於昏亂之間,不管傅漢卿說什麼,他都象沒聽到,只知道不停得反反覆覆喊救命。
而傅漢卿呢,也只會不停得反反覆覆說沒事。
一大堆人起着馬,圍在旁邊幹看着,一個臉色難看到讓人見之心寒的傢伙,站在完全同他的玄衣高冠不相襯的木板車上,眼睛裡頭正冒着火呢。
好吧,前不久還一片熱忱地示愛,這回子,他好不容易豁出去接受下來了,人家倒象是把這事全忘光了,直接把他擱在旁邊納涼了。
一直冷眼旁觀的狄一到底還是看不下去了。天知道再讓傅漢卿這麼拖拉下去,狄九耐性用盡的後果會是什麼。
所以,關鍵時刻,他終於挺身而出,一把將自家教主扯了往後一推,自己接手安撫工作,三下兩下,就把那人的情緒給穩定下來了。四下五下,就套問出前因後果了。這傢伙名叫王成,就是一個在兩個國家間走私貨物的行商。雖說這千里荒蠻之地匪人橫行,十分危險,但跑一次成功的買賣,獲利實在太豐,冒生命危險在這條路上行走的,大部份都是這種商人。
爲了生計所迫他們從四面八方而來,爲了防止盜匪,所以一般在行走中,如果遇上同行者,就會自然而然聚在一起,這一次,他們這些商人,聚了二十幾個,原以爲人數不少,有些人身上還帶了些防身的武器,不會有事,沒料到,還是遇上了盜匪洗劫。所有人都被殺光,只有他伶俐,一開始就裝死,躺下就不再起來,不再動彈,這才逃出一命。
狄一的面容深藏在面具後面,難見喜怒。他只是安靜地聽着王成口不擇言,前言不搭後語地述說,偶爾才問上一兩句。待王成把話說完,狄一隻用那平靜如水偏又深不可測的目光淡淡看了這個命大的傢伙一眼,然後纔回頭道:“教主,人也救了,話也問了,我們該趕路了吧。”
傅漢卿還沒有答話呢,王成就慘叫了一聲:“帶我一起走,求求你們帶我一起走,帶我離開這個鬼地方。”
傅漢卿雖然對於這種舉手之勞的事,沒啥不樂意的,可到底還不是塊木頭,別人的情緒多少還是感覺得出來。所有人策馬安待,都沒啥救人的熱情和喜悅。魔教的人啊,本來就不可能以行俠仗義,扶危濟困爲天職,更何況他們的出身,決定了他們一定會排斥無關者出現在身旁。
傅漢卿這一遲疑,王成又哭天嚎地地叫開了。也許是從狄一剛纔的請示中,看出傅漢卿的地位比較高,所以他衝着傅漢卿就搖搖晃晃地撲過來,然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所有人都知道此地盜匪橫行,所有經過此地之人,都是無可奈何,爲生活所迫。遇上孤身流落之人,將之收納進自己的隊伍同行,是上百年來,來往行商們的舊例,求你們救救我吧。”一個男人大聲哭嚎起來的樣子實在談不上有多好看:“所有的財物,乾糧,食水全被搶走了,你們不帶上我,我一個人根本走不出這裡,還是一個死。”
說到這個死,事情就嚴重了,傅漢卿的道德觀是,不可以見死不救的。所以他咬咬牙,也就點頭了。雖說點完了頭,他還是小心地回頭,瞧了瞧狄九的臉色,心間忐忑地想,不知道,把他留下來,和帶着他走,到底哪一樣死亡的危險更大一些。
然而王成本人顯然不知道,自己巴住的這幫救星,隨時有可能變成催命煞星,得了傅漢卿應允,無限歡喜,就地磕了好幾個頭。
傅漢卿居然也沒手忙腳亂地阻攔,只不過瞪着眼望着他,覺得這人真是非常容易激動。
還是狄一淡淡道:“好了好了,要走就快走吧,再這麼耽誤下去,天都要黑了。萬一再冒出一堆強盜來,那可就麻煩了。”
這話說得居然懶洋洋帶點笑意。然而,要走,可沒有那麼容易,細節問題難以處理啊。這裡人人都騎着馬,不可能把速度放慢跟着王成步行。可是要讓別人和王成共乘……
傅漢卿看看衆人的臉色,覺得爲着王成的生命安全,暫時還是算了吧。回頭再瞧狄一,狄一已經拉着自己的馬,躲出老遠去了。
傅漢卿無奈,只得伸手牽了王成的手,拉着踉踉蹌蹌的他走向自己的平板車:“你跟我同車。”
走到車前,望望現在還站在車上的狄九,傅漢卿陪上笑臉:“你自己有馬,就給他讓一讓吧。”
狄九目光在傅漢卿拉着王成的手上停頓了一下,那眼神簡直比刀子還要有殺傷力,驚魂未定的王成立馬一個寒戰,想也不想,再伸出一隻手,兩手一起把傅漢卿的手抓住,那種姿式簡直就象是面對魔鬼,抓住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狄九眼睛仍盯着那握在一起的手,口氣陰沉沉地問:“你就想對我說這句話?”
“還說什麼?”傅漢卿愣了一下,忽得醒悟過來“對了,你剛纔說你答應我。”他笑一笑,然後輕輕鬆鬆,滿臉天真地問“你還沒告訴我答應我什麼呢?”
那王成好象連吃奶的力氣都用出來了,一邊顫抖,一邊拼命地握握握……而那個白癡好象一點感覺也沒有的,仍在問自己足以氣死人的話。
狄九的眉梢跳動了四五下,他覺得自己應該是很冷靜很理智地回答的,然而事實上,所有人都聽到,天王在那一刻,分明是發出了一聲,簡直讓全世界都能聽到的怒吼。
“答應做你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