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公公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在皇宮裡也算是待了大半輩子,但是還從來沒見那個皇子公主的老師,能這麼硬氣,囂張的那麼自然而然的。
怎麼說呢,雖然師長爲大,但是皇子畢竟是皇子,公主畢竟是公主,這個年代皇權至上,任何關係都要給君臣關係讓路,即使完顏長風是龍禹的師父,如果龍禹懂事爲人謙和,敬一聲師父,要是不懂事,便是不敬些,旁人也沒得說的,何況龍禹是武將不是文臣,自然的,禮儀上,又可以大大咧咧些,
更何況完顏長風只是龍禹的師父,九方夏也不是小戶人家攀高枝的平民子弟,完顏長風這麼貿然開口,並且強硬的以做出決定的姿態開口,實在是十分不妥,也是十分無禮的。
而且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在這裡的兩個有權勢地位的,龍禹沒有開口喝止,九方夏也沒有反駁或者露出不悅的神色。
黃公公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腦子並不糊塗,他是人精中的人精,飛快的審時度勢,再看完顏長風這其實,知道他身份絕不簡單,頓了頓,並不就他是否有資格再做評價,而是道:“公子說雜家隱瞞,卻不知這話從何說起。”
“我說你有所隱瞞,那你自然是有所隱瞞。”完顏長風不緊不慢的道:“你說你是烈帝身邊的人,這不過一面之詞,到底是或者不是,我們誰也沒見過,你也沒證人。這說不清楚。”
見黃公公要開口反駁。完顏長風擺了擺手:“就算你是。你又怎麼能證明自己是真心跟着三皇子?是不是有什麼私心他意?一朝天子一朝臣,即使你對烈帝再衷心,那也是過去的事了。三皇子是三皇子,烈帝是烈帝,皇家的血脈親情就是那麼回事,便是烈帝現在在世,對三皇子也未必便全是好的。何況還是你一個旁人?”
黃公公憤慨道:“公子何故出言污衊,老奴對三皇子的衷心日夜可鑑。”
完顏長風嗤笑一聲:“別說那沒用的。黃公公,你要是真心想跟着你們家皇子,至少……要對我們有幾句真話吧。三句假一句真,這可不行。”
完顏長風口口聲聲說黃公公不老實,龍禹想了又想,也沒想出來他到底哪裡做的不老實,還是兵不厭詐,完顏長風先敲敲他,看他好不好自己就招了。
黃公公顯然沒有想到完顏長風的語氣那麼硬,但是左思右想的。實在是不知道自己哪裡不老實,不由得猶豫起來。
完顏長風見黃公公並沒有說的打算。也知道像他這樣的老人精,是見了南牆也不低頭的,冷笑一聲,伸手輕輕的敲了敲身旁的牆壁:“黃公公,你說這密道,是幾百年前的,不知道是哪一任皇帝留下來的?”
黃公公見完顏長風突然提到密道,眼中稍微有一絲慌亂,卻仍是道:“正是。”
“可是我怎麼覺得,這是新修的?”完顏長風伸手在牆壁上抹了抹:“不超過三十年,或者更近……二十年……而且,這面上明顯是新塗抹的,似乎有些經常修葺的樣子,這地方既然隱蔽的連三皇子都不知道,不會是有人常來常往的地方,怎麼會有人時時修補呢,真是奇怪了。”
這一下,連龍禹遲鈍如此的,都看出來這黃公公的臉色不對了。
完顏長風說着,從懷裡掏出把匕首,在黃公公還來不及阻止的時候,便對着牆面一刮……
黃公公一聲住手,一半卡在喉嚨中,一半喊出了口,臉上那個表情十分的難看。
完顏長風對他絲毫也不理會,對着半空一伸手,手掌一抓,隔着數十步遠處掛在牆上的一隻火把便凌空飛了過來,穩穩地落在他手上。
黃公公的臉色,現在可謂是難看,但是大家現在對他的臉色並不感興趣,因爲完顏長風已經將火把湊過去在牆上看了起來,明顯的,他發現了什麼。
這牆上,把浮在最上面一層薄薄的灰漿掛掉之後,下面,竟然是刻着花紋圖案的。
龍禹也好奇的湊了過去,看着牆上刻得,似乎不是圖案,而可能是某一種文字,歪歪扭扭,扭扭曲曲,像是蚯蚓爬一樣。密密麻麻的一排又一排,從被剝落的牆壁下露出來。至於這個文字或者是花紋想表達的是什麼,自然的,她完全看不懂。
回頭看看九方夏,再看看墨離,兩人一起搖頭……都看不懂,這種學術性的問題,還是交給完顏先生研究吧。
“恩……”完顏長風舉着火把靠近那些蚯蚓字符,託着下巴研究了一下,然後若有所思:“哦,原來是這樣……”
黃公公只覺得在這個其實挺冷的季節裡,一身的衣服都要被汗溼了,有些顫抖的道:“你……你看的懂?”
黃公公活了那麼大把年紀,第一次覺得一個人那麼可怕,好像在他面前,什麼都遮蓋不住。看完顏長風這表情,明明白白的是看明白了。
他們刻在牆壁上的字,這世上能看明白的人少之又少,僅有的那幾個,也都埋在了地下。而不是眼前的完顏長風,一個看起來,年輕的比九方夏年長不了幾歲的男子。
完顏長風笑了笑,一副萬般竟在掌握的表情,轉過來看黃公公:“你說,還是我說?”
黃公公看着完顏長風糾結了半天,無奈長嘆一聲:“公子真神人也。福寧公主的師父,果然非同一般。”
龍禹得意的笑,那可不是,原來除了有個好老公,有個好出身之外,有個好師父,也是件那麼長臉的事情。
完顏長風一副謙謙君子風,謙虛有禮:“黃公公客氣了,這往生咒,雖然孤僻了一些,卻也不至於就無人能懂。”
完顏長風面上帶着些微微笑意,往生咒這三個字一出來,便見黃公公臉上的糾結又多了幾分。他的讓這不撞南牆不回頭的老人精知道,這可不是故作玄虛,不是空城計,這牆上的內容,他確實看的懂。要麼自己說,要麼,就替他說了。
黃公公垂首黯然半日,就在大家都等得不耐煩的時候,長吁一聲:“三皇子,請隨老奴來。”
“去哪兒?”九方夏腳下沒動,心下卻是不悅。本來宮廷中人對挑選自己身邊的近侍便非常的留神,要是選錯了手下,那真的是外面銅牆鐵壁,家裡不小心就要命。這黃公公即使是烈帝身邊忠心耿耿的老臣,在自己身邊卻有諸多隱瞞,並不讓人放心,因此,現在對他說的話,九方夏便也有些排斥。
沒想到,完顏長風伸手拍拍九方夏的肩,道:“你應該去看看。”
九方夏不解,回頭看了一眼完顏長風,見他點了點頭,便應了聲好。
完顏長風在某些時候,還是非常靠譜的,而且也絕不會害自己,他既然說去,那邊去也無妨。
黃公公似乎很是感激的樣子,向完顏長風投去感激的一瞥。道:“三皇子隨我來便知道了,這……哎,您看了,便知道了。”
說着,黃公公舉步往前走,九方夏跟在後面。龍禹想了想,也和墨離一起跟了上去。但是完顏長風似乎對牆上的經文更感興趣,舉着火把,慢慢的往下看,似乎還有些沒弄明白,在研究着什麼。
卻見黃公公走的也並不遠,往前走了約十來米的距離,伸手推了推旁邊的牆壁,龍禹注意到,黃公公再推開牆壁的時候,做了個整理衣服的動作,面色也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
這是個十分令人尋味的動作,龍禹想了想,像是黃公公這樣的人,估計只有在面對自己的頂頭主子的時候,纔會做這樣的動作。但是,他的主子,難道不是應該在皇陵里長眠麼?
黃公公推開牆壁進了房間,這是個一般無二的起居室,並沒有什麼特別,衆人正在打量着尋找異樣,他蹲下身來,在地上的一處磚上按了按,正前方的一堵牆,緩緩地向兩邊分了開。
牆那邊,竟然還有一個房間,門一打開,幽幽的透出光來。
龍禹跟着九方夏走過去一些,待看清楚了房裡的東西之後,有些覺得是意料之中的,又有些嚇了一跳。
這房間裡,供着一個排位,因爲離得遠龍禹看的不是很真切,但是隱約的能可能清,牌位上,似乎有一個烈字。
黃公公在這裡供着烈帝的牌位?那就是說,他是常住在這裡的,即使他對先帝再忠誠再想念,也不至於拿着人家的牌位到處跑吧,再說了,這屋子裡的擺設裝扮,一看便是精心佈置的,並不是倉促間的零時場所。
黃公公站在房間門口,擺明了並不想讓龍禹等一干不相干的人進去,只是對九方夏道:“三皇子,事到如今,老奴也就不相瞞,其實……烈帝,並沒有葬在皇陵。”
這對九方夏來說,簡直是一道天雷,不論哪一朝哪一代,皇家都會有祭祀活動,去皇陵祭拜列祖列宗。九方夏未離開的時候,自然也是年年參加的,那對皇家來說,是件大事,這個迷信的年代,祖先庇佑,也是種強大的精神力量來源。
而現在,黃公公說,皇陵裡的九方烈,是假的,真的,卻在這個皇宮地下無人知道的密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