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吟雪本該自豪,每當他跟別人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他的神情都會跟秀才考上了狀元一樣,可是現在……
現在龍吟雪怎麼都自豪不起來,無論面容上、眉宇間、目光中。
他已沒有了自豪的底氣,只能跟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的說道:“我只用了一刀。”
殺死萬無一隻用一刀,因爲一刀就足夠……這一刀也足夠說明很多事。
少年也當然知道都是些什麼事,所以纔沒有說話。
人人都能知道的事又何必再說。
原來少年這個人不只是對於自己不知道的事會選擇閉嘴。
不過他嘴上雖然沒有說話,但瞳孔卻驟然收縮,目光也跟着變得很銳利起來。
可龍吟雪要說,非但要開口說,聲音更是很大,彷彿是在吼叫,“可我殺你卻足足用了三十五刀。”
龍吟雪終於沒有了他江湖名門公子的少俠風範。
誰知接下來他的聲音卻反而忽然低沉了許多,咬着牙道:“這三十五刀,刀刀俱是我天下鏢局龍家刀法中的精妙招式,甚至都可算是天下那幾種最高明的刀法之一。”
龍吟雪還在咬牙,“但就是這三十五刀卻還是沒能將你殺死。”
少年只是目光變得明亮了。
龍吟雪目光陰沉,並且陰中帶狠,狠如猛獸,“這三十五刀只要被我全部施展完畢,無論是誰,就算不死,也會變得跟死人沒什麼兩樣。”
少年的目光已明亮的如夜空中的月色。
龍吟雪的咬牙切齒聲一直都沒有停下,聲音卻已變得很冷,冷冷道:“可你非但沒有死,並連任何傷都沒有受。”
原來龍吟雪那三十五刀根本連一刀都沒有中身少年,被少年用一百一十九步全部躲避化解。
但龍吟雪豈非說過,只要他那三十五刀全部施展完畢,對手非死即傷,無人能躲。
難道說這個少年不是人,是神仙?
可少年偏偏就是一個人。
只不過是一個神仙般的人。
而既然是人……那他到底是誰?
恐怕不止龍吟雪一個人想知道,但絕沒有誰會比龍吟雪更想知道。
所以龍吟雪用一種幾乎已快要聽不到字音的話聲問了出來,“你到底是誰?”
這是種從內心深處呼喚而出的聲音,低沉又沉重。若是聽見,千萬莫要毫不在乎。
龍吟雪相信少年一定能聽到,但他要的是回答。
他一直都死盯着少年的臉,目光也一直在少年的臉上來回跳動,就像是想要用目光將少年臉上帶着的那張“神秘面具”給撕開。
而此刻,他的目光也已然變得如刀一般鋒利。
他看見少年的嘴果然終於緩緩張開了,但根本沒有想到從少年嘴中緩緩吐出的居然是這樣一句話。
“你不必知道我是誰。”
“可我必須需要知道你是誰。”
“你爲何一定需要知道我是誰?”
“你該知道的。”
少年沉默了,但目光並沒有黯淡。
龍吟雪的目光黯淡了,卻沒有沉默,“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他目光黯淡也非那種只有沉默中的人才能有的黯淡目光,而是因爲眼色陰冷。
他雙眼已陰冷如蛇。
可少年還是沒有說話,仍在沉默,沉默着目光也黯淡着。
龍吟雪的目光更加的陰冷了,已從蛇變成了毒蛇,並用這陰冷的目光盯着少年那張已沒有任何表情的臉,“因爲你躲我那三十五刀而用的一百一十九步。”
他看見少年還在沉默,便接着說道:“你退了一百一十九步便從我那三十五刀下全身而退,旁人知道後一定會說你的步法要高明過我的刀法。”
少年果然還在沉默,沒有開口也沒有說任何話。
龍吟雪忽然輕輕一笑,這一笑是如此的輕蔑,冷冷道:“但只有我知道你的步法其實並不如何高明,甚至都談不上高明,連江湖中最平庸的步法都算不上。”
話音已落。
誰知少年非但沒有變色,更沒有憤怒,仍在沉默,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比一個正常人還要正常。
但恐怕沒有任何一個正常人還會在這種時候選擇沉默吧。
這時候,只聽龍吟雪又發出一聲冷笑,並冷笑道:“我看得清清楚楚,我也明明白白,你那一百一十九步使我刀刀落空,只是因爲你的腳快。”
他忽然又咬牙,咬牙道:“你的腳法比我的刀法快。每當我刀出手後,你總能先我的刀一步先行退避開。”
都說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少年腳快,致使龍吟雪刀刀落空,這又有何奇怪?
這有何值得龍吟雪追問不捨?
也許沒有人知道,也許少年知道。
少年若不知道,怎會一直保持沉默。
否則便不該一直這樣沉默的。
沉默的眼中已無任何眼色神采,就像是一個完全沒有任何脾氣的人。
少年知道,龍吟雪當然更知道,他不但知道,還要大聲說出來。
只聽龍吟雪大聲說道:“你總能先我的刀一步先行退避開,可你怎會先我一步知道我的刀攻何處?你如何知道我的刀要攻往你身上哪個部位的?”
世間的武林高手大多往往都能在出手的一瞬間,就知道對方招往何處,而卓飛雲豈非說過少年無疑正是一個高手。
既然如此,看見並知道龍吟雪的刀法對少年來說又有何難。
這的確不難,難的是龍吟雪的刀法豈非正是讓人看不清也看不見。
看不見的東西並非就一定不知道,然而只要是知道的東西就一定見過或者聽說過。
無論少年是見過還是聽過,結果無非都只有一個結果。
但無論這個結果如何,少年無論如何都不該在此刻仍然保持沉默且一言不發的。
你若當面被人懷疑,要做的第一件事豈非就是在第一時間開口反駁。如沉默不言,豈不等於是默認。
而你沉默,懷疑者接下來定會變本加厲。
龍吟雪的聲音也果然加重了,厲聲道:“天下鏢局龍家刀法其實並非無人能躲,但當真無人可見。”
他忽然又咬着牙一字字道:“你知道我龍家的刀法,並且還不只是知道而已。”
他最後一句話已不是咬牙切齒就能將心中之怒發泄完的,“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