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纔沒有看清。
他剛纔只顧得在看自己手中的火煉刀。
他現在只能看到刀柄是漆黑的,纏在刀柄上的紗布也是漆黑色的。
這本就是一柄在江湖上很常見的刀,大多刀客手中的刀都是這樣的。
那這樣一柄平凡的刀到底有何不凡之處?
現在,他或許知道了……天底下所有的絕世好刀加在一起都不如這一柄刀,這柄刀能夠將天底下所有的絕世好刀全部劈斷。
可刀不就是用來將別人的刀劈斷的?這豈非本就是它們的使命。
而使命難道不都是平凡的。
那這樣也能算的上不凡?
這的確算不上不凡,這柄平凡的刀卻能將那些不平凡的刀通通劈斷,僅此而已。
但僅此而已只是說的簡單。
所以鐵鋒還在驚呆,驚呆的人,驚呆的臉,驚呆的眼,就連目光都已幾乎是呆滯的。
一個驚呆了的人是說不出話的。
鐵鋒也果然沒有說一句話一個字。
驚呆了的人還是動不了手的。
鐵鋒也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過。
可他不出手攻去絕不是因爲他已驚呆。
他的刀就是他的武功,刀既已斷,那他也就如同一個廢人。
廢人是造不成威脅的。
不同的是武功廢掉了就真的廢掉了,鐵鋒的刀斷掉後卻還能重鑄一柄。
少年當然也能夠看得出,只要是用刀的人都能看得出。
你若用刀,你也能看出爲什麼。
所以少年才收刀回鞘,沒有趁這個出刀的絕佳時機而出刀攻去。
所以少年也沒有開口說任何話。
跟一個廢人又有什麼好說的。
一個廢人殺與不殺又有什麼兩樣,反正都已是個廢人了。
並且少年的刀也不是用來殺廢人的,少年來此更不是爲了來殺鐵鋒的……來此是爲了奪游龍銀槍的。
游龍銀槍在桌上放着,少年正向桌子靠近。
走了四步後,剛好走到像是已被釘在地上的鐵鋒身邊,壓低了聲音道:“破舊的刀能不能殺人?”
“能。”
只回答了一個字,這一個字卻不是鐵鋒說的。
說這個字的人是樓近月。
樓近月終於知道了少年方纔面對鐵鋒的火煉刀時爲何一直不肯拔刀,直到最後關頭才選擇拔刀出手。
原來他是在等,等鐵鋒的刀鋒自行送到他的刀鋒上。
然後,樓近月再沒有說過一個字。再然後,少年便看不到那張桌子了,只能看到樓近月。
樓近月忽然站到了少年身前三步處。
少年停下了腳步,忽然想笑,但還是忍住沒笑。
樓近月的身材並不胖,反而很是削瘦,但現在看起來實是比一個三百多斤的胖子還要胖。
胖的不是他身上的肉,是酒葫蘆,掛在身上的酒葫蘆。
衣服上掛滿了酒葫蘆,能掛的地方都掛了,不能掛的地方也掛了,很是滑稽。
而那身衣服偏偏是一身華貴錦衣,無論穿在誰身上,都會變得好看尊貴,但掛着的那些酒葫蘆貼在上面就像是一個個補丁一樣。
一件華貴的錦衣瞬間變成了乞丐穿的襤褸衣衫。
這怎能不令人發笑。
你若看見並不胖的大胖子,你也會笑。
無論誰看到樓近月這副模樣都會笑。
少年也本該笑的。
他沒有笑只是因爲他知道現在不是該笑的時候。
現在是說話的時候。
不是用嘴說話,而是用刀說話。
樓近月身上沒有刀,有的是酒葫蘆,便只能用酒葫蘆說話。
他手上有兩個酒葫蘆,左手中一個,右手中一個。
可這兩個酒葫蘆忽然間就變成了十個、二十個、三十個、五十個……
現在已變成了一千個一萬個,彷彿滿天都是大大小小的酒葫蘆。
又是在忽然間,這千萬個酒葫蘆幻化成了一張大網,一張會動的大“網”,正在向少年緩緩逼近。
樓近月也是身隨“網”動,一步步逼向少年。
原來樓近月身上的酒葫蘆不只是用來喝酒的,有時還會用來“網人”。
看來樓近月除了會喝酒之外,還會武功,並且身手不弱。
千變萬化不是一種武功,是一種招式,這種招式並非樓近月的獨門本領,只要是江湖上的名門宗派,派中人人都知道怎樣練,人人也都可練。
若要練成,卻是極難,需要一個人有高明的內功和極快的出手,再加上三十年的苦練。
而就是因爲需要三十年的苦練,那些名門弟子才幾乎很少會去練這種招式。
畢竟千變萬化這種招式人人都懂一二。
可一旦練成,無論運用於何種武功兵器上,都會威力大增。一經施展,武功兵器上便會無任何破綻。
破綻已被千變萬化。
也無人可破。
因爲已無任何破綻。
除非在招式施展完成前先行打斷,否則就是神仙來了也沒有辦法破解。
現在,樓近月的招式早已施展完,手中的酒葫蘆非但變爲了一千個一萬個,更是幻化成一面酒葫蘆網,看上去當真是神仙來了也無辦法。
少年不是神仙,看來只能束手待斃。
他也果然在原地沒有動一下,就連那柄刀都沒有拔,任由那張“網”撲來。
一個人若被一個酒葫蘆打中,也許不疼,但若被一千個一萬個酒葫蘆打中,只怕會立刻被打成肉泥。
幸好千變萬化只是一種招式,不是仙法,不能真的將一個東西變成一千個一萬個。
再高明的變化也只是一種變化,畢竟萬變不離其宗。
這些少年自然知道。
網已撲到,就像捕魚收網那樣在少年身前瞬間收縮。
一瞬間,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只見由千萬個酒葫蘆幻化而成的一張網瞬間消失了,只剩下兩個酒葫蘆分別打在了少年的左右大腿上。
樓近月知道對方身上穿着刀槍不入的軟金甲,便是擊中也是徒勞,是以纔會如此做。
可樓近月不知道少年在面對他的酒葫蘆時會選擇束手待斃,千變萬化的招式本是要對方攻無所攻,防無所防。他此舉也是爲了要讓少年的刀攻防不及,他忌憚少年的刀。
他完全可以逼得少年無法出刀,可他不敢這樣做,鐵鋒的前車之鑑還歷歷在目,少年不出刀則以,刀一出手便就躲不開了。
他必須要讓少年出刀並且刀刀落空,只有這樣他才能取勝。
可卻完全錯了,少年的刀既未攻,也未防,刀在鞘中,根本沒有出鞘。
難道對方已識破了自己的招式,腿上也戴着和軟金甲一樣的護具?